【渊潭既晦，焉求明兮】海(5)

于是雾尘带着辞沅在那年冬季来到了渤海之滨的太平湾，不巧刚好撞见N叔零004。
那天不是双休，天空阴沉沉的，放眼望去见不到一个人影。
辞沅合着眼独自沙滩信步。
哗——，哗——。潮声冲刷着耳膜。这种声响单调重复，有类似轻度催眠的效果，就像雨天的白噪音，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大海轻声吟唱：哗——，哗——。
——哗。
潮声似乎不一样了。他睁开双眼。
潮汐晃动着海面上的浮冰，使它们看起来像颤栗着的坚硬的果冻，碰撞仿佛具有韵律，古老的歌谣汩汩流淌，无始无终。
太平湾靠南，若非极端天气很少结冰，何况来时海面尚且碧波万顷。
他当即拨了雾尘的电话，出乎意料拨通了，信号还不错。
听完他语无伦次的叙述，雾尘沉吟少顷，告诉他他现在004的作用领域里面，着手开始定位他的坐标。也是由此，协会发现004领域内的坐标由复平面表述。
辞沅看到整个冰海忽然沸腾了，目之所及皆是鱼儿跳出海面痛苦扭动又无可奈何地落回海里，有的再次奋力跃起而有的没能。其中几条跳上了岸，就在他脚边，可挣扎过后仍只剩下窒息开合的嘴巴和不瞑目地盯着他的眼睛。
它们已经无处可去了啊——。辞沅抱头缓缓蹲下，逃开那疯狂的画面。
击水声凭空出现，海动地崩，有什么东西一路拍击海面而来，纵身一跃，拥入天空。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辞沅惊喜地看它扶摇直上，仿佛死死攫着救命稻草。对啊，一般的鱼不能离开水生存，但鲲鹏可以。只要成为像鲲鹏那般完美的生物，终是可以逃过被自己生存的载体毁灭的命运。他仰望他狂喜，他朝苍穹张开手臂，热泪盈眶。
窒息感无声地漫上脖子，空气猛然变得稀薄。
原本以矫健之姿盘旋上升的大鸟像是瞬间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它直直跌落下来，徒劳地扑打着垂天之翼却没能哪怕减慢自己下落的速度。
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辞沅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真傻。怎么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004要用庄子的理论安慰自己呢？庄子秉承的可是“万物皆有所待”啊。
没有什么能无所依凭而翱翔于世，就算文明再高等、技术再发达也一样。若生存的载体要它们灭亡，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消逝的结局，死亡对万物一视同仁。
他跪倒在地翻滚着，仿佛自己也是沸水中的鱼，他发泄般地嘶吼，全然不顾眼泪鼻涕肆意流淌。
辞沅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作用领域的。他只记得雾尘找到他后一巴掌把他打醒，对他说：“这就是004的作用性质。别当真，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那时太过慌乱因而没能看到，雾尘说“一切都会过去”，而后背过脸，悄然压下眼底近乎决堤的悲伤。
柒
“蒸发涂层没问题么？”观棠检查着宇航服，问身边忙碌的维修员。
“没问题。蒸发涂层良好，减速推进系统正常，密封正常，供氧源储备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