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八大吉祥（16）

8.
元封二年，大汉天子陛下命百万大军渡海东征卫右渠。
临时所征兵民大部分都不识水性。却逢东海与北海怒浪滔天、黑云密布，海天中间似乎只留一线极远处的光亮，而暴雨蓄势待发、随时倾盆。饶是如此，军令如山，东征的军队还是按时起锚出海。
一名小兵盘腿坐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手中握着一尊四脚鱼石像，那是阿娘在他临行前托舅舅从渔民手中购得的海神像。听说只要佩戴者虔心，有这尊小神像在，渔船就不会翻沉。
灰颓的云越压越低、越变越黑，云团中渐渐开始出现闪电，如游龙亮爪，如利剑闪着寒芒。不一会儿，隆隆声从天空和海底同时传来，由远及近，渐渐变得震耳欲聋！
年岁长些的同乡在搭成帐篷状的毡布下面喊那小兵：“哎，九郎！别在那儿傻坐着了！这大雨一时半刻就要下来，快到这边避避！”
名唤九郎的小兵闻言，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在巨大的轰鸣声和颠簸当中艰难的朝同乡大哥走。正在这时，一个千钧的浪头击中船舷，霎时把猫着腰试图稳定自己的九郎给甩了出去，重重摔在甲板的另一头。
掀起的浪也拍落在甲板上，就像是大雨提前降下，腥冷的味道瞬间灌了满口满肺。海天间的巨响也仿佛近在咫尺。
毡包里的渔夫大哥见状，连忙出去搀扶，可谁知那平日里不怎么好动的小兄弟突然很大力气的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的想要往海里扑腾。
渔夫大哥在雷声中使劲揪着他的衣领和腰带往里拉，拔高声音喊道：“快走快走，你在干什么？！中邪了吗？！”
九郎一边使劲往船沿挣一边断断续续的喊，渔夫大哥听了半天才知道他喊得是“海神像”，顿时又好笑又好气，甚至有些悲从中来：“你看这天道，海神也保佑不了咱们！掉就掉了，咱们这些人，只好听天由命罢了！别看我是渔民，那海神也没保佑过我父亲和兄长！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天神震怒，皆做齑粉！能多活一刻是一刻吧！”
九郎死死盯着四脚鱼掉下去的那个方向，不由自主的被渔夫大哥拖到了毡包边，又被同乡大哥搭手拉了进去。
年轻的士兵眼里充满了恐惧，他明明在心中许了愿的：我会好好的供奉您、虔信您，所以请您千万带我回去继续侍奉阿娘。
可转眼间，他就失手将那神像抛了出去……
汉室的东征起初并不顺利，出师就翻了两艘战舰。但冤魂却并没有增加。
周九良手心里不知何时又化出一尾四脚鱼，他二师哥的声音在雷鸣声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有人带着我的塑像……感应到愿力……我把他们暂时封在……神殿……”
在师弟与东海海神对话时一直没吱声的孟鹤堂沉吟半刻，还是冲着四脚鱼说：“二师哥……度朔怕要直面后土……神荼恐见不着你了……你多保重……”
对面的雷声和涛声一浪高过一浪，东海海神的声音已被淹没其中、难以分辨，但依稀能听到他是在大吼……
孟鹤堂不欲多说，伸出一只手扣在师弟托着神像的手上，那四脚鱼与雷鸣声便尽数化去了。
“胡说八道！”周九良顺势握住师哥未来得及抽回的手，眉间微微褶起，眼睛里是平日不常有的不悦，“你且等着事情了了吧，二师哥的性子，铁定回来找你撒泼……他倒一如既往地挂心你……你却又惹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