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黑塞:七月 (上)(9)
另外一位则需要他花费更多的揣摩。当然,根据他不确定的估计,她也许有二十三四岁,是属于贵妇人之类的女子,保尔固然很愿意多看她一眼,特别是从远处加以观察,然而,与她亲近交往他又有点畏缩了,多半是陷入窘迫之境。他明白,这号人的自然美当然是与其绰约的体态和时髦的衣着分不开的;他也感到,她的举止和修剪的发型不无矫揉造作;同时也猜到,她的周围准是簇拥着一大帮子对某些事物颇有知识的人,而这些知识在他却自始至终是个莫测高深的谜。
如果他在这方面反复推敲,就会对这种类型的人物恨之入骨。她们的外貌都是美妙无比,但是,在她们的举止行为中却有着同样谦恭的妩媚和沉着,而面对年岁相仿的青年,她们就有同样妄自尊大的要求和同样怀有轻视、像在恩赐别人一样的态度。每逢她们放声大笑,或者莞尔微笑时,就不时流露出这样讨厌的虚伪的乃至欺骗的样子: 这是她们习以为常的。其中都是少女,可是,多数还是可以容忍的。
在攀谈中除两个男士外,只有那位杜斯奈尔特小姐——即是那位年龄较大而又绰约多姿的——参与。至于年幼的金黄头发的勃尔泰,就是坐在保尔对面的却与他一样,大家羞惭而顽固地一言不发。她戴了顶软得弯了下来的本色大草帽,还飘着两条蓝色的带子,穿了一件天蓝色薄如蝉翼的夏衫,宽松的腰带,还滚上了窄窄的白边。她仿佛全神贯注地在观赏阳光灿烂的田野和炎热异常的干草地。
但是,在这期间她却不时向保尔投去迅速的一瞥。只要没有这个年轻人在的话,她真愿意随着家人一起来艾伦霍夫小住。不错,他长得很体面,也很聪明;聪明人,说真的,多半是令人厌恶的人。据说,偶尔他会提出两三个生僻的外国字,或者好几个傲慢的问话,譬如,野花的名字,她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就可能对她发出调皮的微笑。而她的这些知识,是向她的两个表兄弟请教来的,其中一位是个大学生,另一位则是中学生,这个中学生是个品质不太好的人,他时而顽皮得缺乏教养,时而装出一副让人讨厌的斯文样子,她见了就感到害怕。
勃尔泰至少学会了一件事,她拿定主见,目前无论如何要保持一种态度: 哭泣当然是不可以的;不允许哭泣,也不能发怒,要不她就只好处于劣势。对此她在这儿当然不干。可以感到慰藉的是,她不禁想起,为了以防万一,她这儿还有一位姑母;在姑母那儿她要找到庇护,只要有必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