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篇】烟笼寒水月笼沙（国庆联文）(5)

张云雷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着，手臂僵硬得无法动弹。他垂下了眼，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那傻子，不会救我的，他……”怕是已经将我恨进骨子里了。
上级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带上了几分低沉，“那就回来吧，我们会护住你的。”
张云雷听出了上级语气中的怜悯。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动错了心的痴儿，而那傻子又何尝不是呢？
接应自己的人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了。张云雷看着自己收拾出来的行李，到头来不过是几件长衫大褂罢了，其中那殷红的那件还是那傻子送给自己的。张云雷从未将那身衣服穿上过台，一直觉得这件太过艳丽，不似戏服，偏偏有了几分喜服的意思。他自然是知道，杨九郎送他这件大褂是什么意思，他从来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回应什么。
然而今日，他突然有种冲动，穿上这件大褂，就仿佛带上了那人曾经的一腔真心。素色的大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鲜艳到刺目的红色。镜中人颤抖着唇，苍白的脸上扬着一抹惨淡的笑容。
张云雷怎能不知道，将自己供出去的人就是杨九郎。他虽然从一开始便知道，那人不是傻子，他甚至知道，那人在来这个小茶馆听第一出戏的时候就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或许是因为那个清澈而单纯的笑容吧，让他在无意之中放下了内心最后一丝防备。
眉目间是浓笔点染的妆，身上是红得刺眼的大褂。看着镜中那张略微有些陌生的脸庞，张云雷恍惚间回想起初遇时那傻子痴痴的笑容。当时，他在心底暗暗嘲讽那傻子是戏中人，而现在，那傻子走了出来，在戏里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罢了。
本是最应慌乱的时刻，张云雷的内心却是莫名地冷静。时间仿佛静止，一切都在这一刻凝滞。他必须为了党派而活，而杨九郎又何尝不是？他没有理由是埋怨杨九郎什么，是他自己，利用了那人的真心，最后把自己赔了进去。杨九郎看得清，只有他自己一人，还傻乎乎地渴望着什么岁月静好，却忘记了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门被仓促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镜中出现了那许久未见的人影。那人的脸上不再有惯有的笑容，只有强装出的镇定和眼底最深处的慌张。
张云雷没有回神，只是在镜子中缓缓地看着那人的身影，眼圈猝然间红了。
“你……”杨九郎僵硬地站在门边，眼神慌乱得甚至不敢落在张云雷的身上，他沙哑着嗓子，“你快走吧，过不了多久人就要来了。”
张云雷垂下了眼，睫毛微微颤抖着。猝然间，他笑了，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苦涩与悲伤。他轻声说着，那句话似乎要消散在空气中，“杨九郎，那敢不敢抬头看看我……”我穿上了你送的那件大褂，成了你心目中角儿的模样啊。
杨九郎的眼帘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却在瞬间被那红色刺痛了双眼。他仓皇地躲开了视线，喉咙在一瞬间似乎被锁住了，他挣扎着开口，就连一声佯装平静的轻笑都令他的口腔中弥漫起了淡淡的血腥味，他说，“好看，你穿红色很好看。”他说着，轻笑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