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篇】烟笼寒水月笼沙（国庆联文）(7)

“是。”张云雷应道。上面早早就给出了意思，解放南京的战役，他们希望张云雷去。张云雷在南京生活了那么些年，对那里的地形情报自然是比许多人灵通的。张云雷也一口应了下来，他想看见这个颠沛流离的城市变回他儿时记忆中的模样。
孔云龙顿了顿，声音微微沉了下去几分，“南京那一场可不简单。”
“别人能去，我也能去。”
“你真的可以吗？”孔云龙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他似乎是在问，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张云雷被孔云龙质疑的语气深深刺激到了，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愠怒，“三哥，你若是不信我，就等着那日瞧瞧吧。别人能去，那我又岂能认怂。”
孔云龙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吧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你可知，那日他们派出的将帅是杨九郎那傻子？”
张云雷的瞳孔猝然放大，一瞬间甚至失去了聚焦的能力。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抬头看看三哥的表情。他开口，声音颤抖得不像话，“是……杨九郎？”
孔云龙没有说话。他和张云雷相识这么些年，自然是知道这孩子心里装着什么，他更看得出张云雷对杨九郎的那几分心思。他人只知道那杨公子对张云雷是一片痴心，却未看出张云雷那微微偏移的心脏。
张云雷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开始慌张，开始无措。他怕，倘若两人在战场上相遇，他所有佯装的坚强都会在瞬间崩塌。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压抑住内心涌上的不安的感觉。他不想做这样残酷的选择，他知道自己必须选择党派的存亡，而他却不知，自己能不能承受得来，那人在自己的生命中，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永远地消失。
“要不……我去和上级说，不去了？”孔云龙看着张云雷通红的双眸，心中有了几分不忍。他自己也是有妻子又家室的人，自然理解得了张云雷的纠结与无助。平日里党内也会有人调侃张云雷无情，那傻子对他多好，连一个外人都清清楚楚得看得出来，更何况张云雷自己呢？
“三哥……”张云雷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我去。解放南京的战役，我必须去！”他一遍遍重复着，声音中带着即将崩溃而出的悲伤。他麻木地一遍遍说着，似乎是在说服自己，强迫自己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他努力瞪大了眼睛，强迫着自己不让泪水从眼中滚落，宁可眼睛通红。他看着孔云龙，一字一句，声音中带上了视死如归的绝望，“我去，我必须去……”
孔云龙伸手，想去拍拍张云雷的肩，却被躲开了。张云雷微微扬起脸，硬生生将泪水逼回眼眶，他笑了，唇角扬出了一个生硬的弧度，“三哥，别担心，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无论是这长达二十余年的战争，还是那段仓促的感情。都该了结了啊……
06
四月二十三日，张云雷回到了南京城。
身后是翻滚的长江。方才的渡河，已经近乎耗尽了张云雷和身边弟兄的全部力气。一夜的弹火已经将所有人折腾得精疲力竭，但没关系，他们渡过了长江，他们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江水翻腾着，狂风卷着冰凉的雨水往脸上呼啸着，刮得张云雷的脸颊生疼。他的脸上粘上了不少泥土，被雨水混合着，更显得泥泞一片。彻夜未眠令他的眼睛被血丝爬满，唇也因长时间未进水而干裂。那常年唱着吴侬小曲儿的嗓子因嘶吼而变得沙哑。张云雷只觉得自己一张嘴，就能感受到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