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月（六）

（六）月曝
自此以往，东升西落的不只有耀眼的赤乌，还有令人神往的玉轮；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们渐渐习惯了有月光陪伴的夜晚，黄昏过后的活动也渐渐丰富起来，京城的灯火一点点熄灭，微冷的夜光代替了十色琉璃塔的斑斓彩焰，涌进了通明堂皇的宫殿……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甚至永恒的黑暗也被打破，这阴柔之光充斥于天地之间。
大概穷极寰宇，能够不被改变的，唯有这巍巍东山，潺潺溪水，逝而不尽的光辉。这片土地上傍着月溪，静静躺着的十四个笼子，正对着老人门前。笼子里的十四位月之精灵也仍安静的或是伫立着，或是抱膝而坐着，时而凝视着欢快流淌着的月溪，时而环顾四周，时而仰望夜空，或许也在期待着下一次登幕。
而每一个桃源亦终将迎来一位无名的访者，第一个或是追着蝴蝶，或是寻着野花，亦或是受到了冥冥指引而误入此处的，是一位少年。
少年自午后些许时候，沿着月溪一路向上游走去，野芳遍野，群鸟伴鸣，直到东山脚下孤零零落着的草屋，再看到沿岸这十四个铁笼，时候已是傍晚。
少年看到眼前的图景，不觉在心中惊奇，可旋即夕阳西下，于收尾的晚霞中黯然伫立的铁笼难免可怖，何况少年饥肠辘辘，便有折返之意了。
可正当少年转过身去，还没踏出一步的工夫，身后却突然绽发出奇异的光芒，回首一望，原本空空如也的笼中竟出现了一位位少女，肌肤玲珑剔透，貌美如花，衣着华锦，如天人落凡。少年不禁惊奇不已，却又不敢靠近仔细端倪，只停留在原地，在一棵垂柳后偷偷观望着。少女们时而望向天空，时而凝视溪水，时而又看向彼此，会心地莞尔一笑，就又不知道望向何处去了。
其中一位少女，在即便是美貌倾城的众多少女中仍脱颖而出，仿若皎玉无暇，素色锦衣上却有点点朝霞颜色，发梢百鸟青鸾钗，胸前碧玉藤花珮，眉目脉脉如山水，指尖腾转如流蝶，罗裙翩翩如云烟。直叫少年看的目不转睛，两个时辰也不舍休憩，直到子时过半，少年终于不耐饥火烧肠，恋恋不舍的沿着月溪一步一顾而归。
而后的日子里，少年当然难以忘怀，时常在空闲时候独自在日落西山后前去，观望良久方才归家。
不消说，家人很早就察觉到了少年的异样，终于在某个夜里偷偷跟随少年来到这月亮之巢，这个人迹罕至的僻壤。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地，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地方，也亲眼目睹了笼中的月之精灵。每天晚上在靠近草屋前的林中，成群的黑影窸窸窣窣地攒动着，踮起脚来往笼子那边眺望着，胆子大的人甚至趁老人入睡时走到笼子前，仔细打量着少女们，少女们每天都会被这些不速之客所惊扰。
天下奇闻无不过朝廷，不出三天的工夫，远在京城的皇帝便听闻了这个消息，向来喜好“寻奇”的皇帝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早就准备了六驾马车，跟着两三大臣，数十侍卫向着形同蛮夷的乡郊，浩浩荡荡的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