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克维奇:一个家庭教师的回忆(8)
“米哈希,你在那里干什么?”
“这是真的吗?”他以每个字都是颤抖和停顿一下的声音说,“妈妈和小罗娜现在都坐在绿色大厅里的火炉边,正在想我们吧!”
“也许是的!为什么你的声音这样颤抖,你病了吗?”
“没有,先生!我没有什么,只是全身发冷。”
我给他脱去外衣,立即让他躺在床上,他确是全身在发抖。我给他脱衣服的时候,看到他那瘦骨嶙峋的腿脚和细得如同芦苇秆一样的双手,直叫人心肝俱碎。我让他喝了一杯热茶,把可以盖的东西全给他盖上了。
“你现在好一点吗?孩子!”
“啊,是的!就是头还有些痛。”
这可怜的头,真是有该痛的理由。不久之后,这疲乏的孩子便睡着了。在睡梦中,他那狭小的胸脯呼吸得很吃力。我把他的和我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后来,由于这一天比平日要冷,我的胸部也有些发痛,很早就上床睡觉了。我吹灭了灯,差不多一躺下就睡着了。
将近午夜的时分,灯光和那熟悉的单调的读书声把我惊醒了。我看到桌子上亮着灯,米哈希坐在桌子边念书。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衣,脸在发烧,眼睛半闭半开着,像是要更好地运用他的记忆力,他的头稍微向后仰着,用昏昏欲睡的声音反复念诵着:
“连接词:amem,ames,amet。”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
“米哈希!”
他醒了,眨了眨眼睛,惊讶地望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似的。
“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啦?”
“噢,先生!”他微笑着说,“我要把全部功课都从头复习一遍。我要让拉丁语得优秀,妈妈才会高兴的。”
我把他抱了起来,放回到床上去,他的身子像火一样烫着我。幸好有一位大夫就住在我们这座楼里,我立即把他请了过来。他给孩子号了号脉,然后把手放在他的额上,他不用考虑多久,就断定米哈希得的是脑炎。
嘿,很显然,他的头脑里实在是装不下这么多的事情啊!
他的病情很快就恶化到了可怕的程度。我立即打电报给马丽亚夫人,第三天,前厅里的门铃突然剧烈地响了起来,报告她的来临。等到我一开门,便看见她那张被黑面纱遮着的脸像亚麻布一样的苍白。她的一只手用力地扶在我的肩膀上,她的整个灵魂仿佛都凝集在她的嘴上,当时她问我:
“还活着吗?”
“活着……大夫说,现在好些了。”
她撩起了面纱,上面还凝结着一层白霜,然后便朝孩子的卧室急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