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克维奇:一个家庭教师的回忆(6)
①译者注:俄语重音是不定的,而波兰语的重音一般是固定在每个词的倒数的第二个音节上。
“头痛啊!头痛!头痛!”
第二天早上,他母亲来了信,马丽亚对他的优秀成绩说了许多称赞的话,这又给了他新的打击。
“啊!我给了妈妈多么好的安慰呀!”他抽噎地喊叫道。
翌日,当我把书包给他背上的时候,他摇摇晃晃,差点跌倒在地。我想叫他不要去上学,他说不要紧,只是要我送他到学校,他怕中途头晕。中午回来时又带回了新的“不及格”,这个不及格还是他非常熟习的一门功课。据奥维茨基说,他太紧张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学校便对他做出了这样的评语:他是个身上充满了愚昧落后素质的、又懒又笨的孩子。
他一直努力和这种又懒又笨的评语进行斗争,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挣扎一样,但完全白费。后来连他自己也失去了信心,对自己的能力也没有自信心了。他得出的结论是:一切努力和用功都是徒劳的,学习不好是命中注定。同时他又在做着种种的设想:怎样告诉母亲,母亲又会多么悲痛,她那羸弱的身体又会受到怎样的损害。查列辛的神父是个好心人,但做事欠谨慎,他有时也给米哈希写信,每次来信都是这样结尾的:“现在,米哈希,你要记住,你的学习进步不仅关系到母亲的欢乐,也关系到她的健康。”他真的记住了,而且记得很牢。甚至在睡梦中他也用凄楚悲痛的声音不断地喊着:“妈妈!妈妈!”仿佛在哀求她宽恕似的。
圣诞节很快就要来到了。可是这孩子的成绩却越来越坏,优秀的成绩单是毫无指望的了,我只好写信给马丽亚夫人,老老实实地告诉她,孩子身体太弱,功课又太重,尽管他尽了最大努力,依然应付不了他的功课,因此有必要让他离开学校,在乡下住一段时期,先把他的身体养好。我从她回信中看出,她那颗慈母的心虽然受了刺痛,但不失为一个通情达理的妇人和一个慈爱的母亲。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米哈希,我担心强烈的刺激会给他带来恶果,我只是暗示他,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母亲都是知道他是在勤奋学习的,对他的一切失败她都会谅解的。这番话的确给了他一定的安慰,因为他放声大哭了起来,这是很久以来所没有过的。他一边哭一边还喃喃地说:“我亲爱的善良的妈妈,我给你带来了多少痛苦啊!”然而当他一想到要不了几天,他就能回到乡下去,就能看见他的母亲和小罗娜,看到查列辛和马辛斯基神父,他便破涕为笑了。
我也急于要回到查列辛去,因为我再也不愿意看到孩子的痛苦了。在那里等待他的是一颗慈母的爱心和乡亲们的忠诚相待,还有平静和安宁;在那里,学习对于他具有一种亲切感和故乡的情趣,而不是那种陌生的拜占庭式的东西,更不会对孩子们所珍视的一切都加以无情的嘲讽。在那里,他再也不必用绝望的语调来问我,是不是真正有波兰的历史。最后,在那里,整个气氛都是那样的亲切和安宁,孩子们可以自由地呼吸。因此,我把假期看成是对孩子的拯救。我掐指计算着离假期还有多少时日。这些等待的日子,对我说来真是忧心忡忡,对于孩子则是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