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伶仃门（良堂）十七

“看看，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孟鹤堂捏住了他的鼻子，力道不大。九良故意委屈地哼哼，往他的胸口拱了拱，搂紧了说道：“哥，你腰真软。”
“再胡说踹你睡门外面去。”孟鹤堂摸着他的发顶，笑意却一点点凝在了嘴角，退不下去，也扬不起来。
原也疑心过周九良是个傻面贼心，可回来也半月有余，对于这批茶叶最后出手的价钱，他竟没有透露过半分。否则以周老爷的性子，早就该联合商会找上门来，如此看来，这个傻小子的心，莫非真的是向着自己？
如果他不是周家的孩子——
越笃定的事，人们越爱谈如果。
太息间孟鹤堂轻咳了一声，周九良嘟哝着，在睡梦中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身体的一种习惯。
因为周九良的守口如瓶，孟鹤堂只得主动约请镇上的茶商聚在商会，其中自然也包括周老爷子。
谈起生茶，朱先生背着双手，聒噪地说道：“咱们也不贪财，是吧。每年公家来收的也不少，够吃了。自己地儿上的生意，还是掌握在咱们自己手上稳妥。”
孟鹤堂今天是一身樱粉真丝皱，不急不缓地撵着领口坠着的白玉铃兰，说道：“我短居国外，见多了差异与歧视。一心只想着将我们的好东西也让别人瞧一瞧，如此还能获利，一箭双雕的事儿，诸位究竟有何顾虑？”
朱先生还待开口，被身边黑框眼镜的曹先生拦住了，抢白道：“孟先生，君子和小人，你更相信哪一个？”
不等孟鹤堂回答，曹先生接着说道：“我倒更相信小人。因为小人一直是小人，但君子却未必是君子。”
孟鹤堂含笑，摇头道：“都不信。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君子不一定是君子，小人也不一定是小人，但钱一定是钱。”
在场几人窃窃私语，似是些许动摇，孟鹤堂继续说道：“如果将祁镇全盘的生意交给我，我有把握能让公家将价格也抬上去，到时与诸位的红利还可再议。”
却不想这句话让面色略有缓和的众人如临大敌，一直沉默不语地周老爷抬了抬眼，立刻有人开口道：“谁放心将祁镇百年的营生交给一个外人打理？砸了招牌，你拍拍屁股跑了，我们往后喝西北风吗？”
半晌还是由曹先生汇集了意见，“孟先生心有大义，只不过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不敢急功近利。如果哪家与您亲近，愿意出生茶给您，我们也不反对。”
说着眼睛瞟向了周老爷，逼得他只能站起来，走到孟鹤堂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鹤堂虽与犬子结拜兄弟，可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不能因我一人坏了商会的规矩，我想鹤堂能理解我的难处。”
孟鹤堂但笑不语，低头抿了抿杯中的红茶，发酵的时间过了点，微微泛酸。
周九良硬被带回了家，一踏进家门，周老爷就解开马褂的扣子，甩脱了往里走，见到夫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厉害角色，到底是个遮不住野心的毛头小子。”
周颦绣了一条芙蓉丝帕，正拿来送给周母。周老爷将事情前前后后一说，又抓住坐在旁边抠红木桌面的周九良问道：“说起来，孟鹤堂到底能吃下多少生意？这次你们去上海，谈成了什么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