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伶仃门(良堂)十
“少说十天半月。谷雨茶也过了,再说作坊有芳芳守着。这里湿气太重,我且待段时间。”孟鹤堂斜倾下身子,半躺在地上,见周九良半晌不作声,卷了卷他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周九良撇过头,不让他碰,只是拧着身子背对着。
孟鹤堂伸长手臂去掰他的肩膀,探过脸一看,只见周九良扁着嘴,眼泪扑簌簌往下滚。
“傻孩子吗?”孟鹤堂赶紧掏出帕子去帮他擦,“又不是见不着了。”
“什么时候见,一辈子又能见多久?要是不回来了,我上哪寻你去!”周九良推开他,一股脑用袖子抹着脸。片刻还没喘过气,又赌咒地说道:“走吧走吧!反正你也不管我!让我等死算了!”
孟鹤堂哭笑不得,周九良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孩子气,挪近了点,推了推他的背。周九良哼了一声,不理他。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周九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起来双膝跪在地上,转瞬破涕为笑。“真的?”
“如果你爹娘同意——”
“他们同意!”周九良撒着欢,搂住孟鹤堂的胳膊狠命摇。
“哎哟——”孟鹤堂笑着按住他,“老老实实回去请命。”
两人正说着,周颦回来取东西,见周九良还挂着泪,脸上却喜笑颜开,皱了皱鼻子问道:“痴子,一会哭一会笑的,怎么了?”
“孟哥要带我出去玩。”
“出去,去哪?”
“上海。”孟鹤堂笑道。
“什么?”周颦大吃一惊,连远处纸鸢已经飞上半空都没发现,“孟先生带舍弟去那么远?”
“不远!一点都不远!”周九良嚷道,其实根本不知道上海在东还是西。
“还要看令尊的意思,如果同意的话,我愿意带九良去外面看一看。”孟鹤堂牵起九良的手拍了拍,“我孤家寡人一个,把九良当做亲弟弟。况且这次如果打开新路子,咱们这儿的茶叶以后都会跟着翻点价格,九良该去看一看,往后也不必我亲自跑了。”
周颦转了转眼珠,唯唯诺诺应了句,不再发表意见,包了几块小糕点,又朝老冯走去。
春风正好,乘云直上,纸鸢直钻云间,孟鹤堂眯着眼睛仰头望着。这大好光景,有些人不配看。
不知是周九良的执拗,或者是孟鹤堂对周颦说的那番话,周母虽有些舍不得,周老爷子爽快地答应了。
第一次坐火车,周九良新奇地要命,简直一刻也坐不住,一会想知道火车有多长,一直跑到车头,一会把脑袋探出窗外,看轮子怎么咕噜噜地转,嘴里学着哐当哐当的声音。
好不容易累了,挨着孟鹤堂坐下,扯着孟鹤堂的西装下摆,道:“哥,你穿这个真好看,显腰身。”
“显腰身像话吗?”孟鹤堂闭目养神,闻言噗嗤笑了出来,“你带了西装吗?到时见人要穿。”
“我——我没有。”周九良嘟囔着。
“不碍事,到上海带你去做两身。”孟鹤堂一歪头搭在他肩膀上,“晕车,别跑了,让哥哥靠一会。”
“哎,好。”周九良微红着脸,笔直地端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