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沫(4)

附近有一所中学和一所大学，所以走不了多远就有一条热闹的小吃街。
全国各地的旅行指南上经常都会写某地的一些小吃街很出名，是吃货必去的场所。但事实上，全国各地的小吃街，都差不了太多。新疆的羊肉串，长沙的臭豆腐，西安的肉夹馍，柳州的螺蛳粉，兰州的牛奶鸡蛋醪糟，河间的驴肉火烧等原本的地方特色小吃，早已遍布于华夏神州每一个有人烟的地方。中华儿女多吃货，五湖四海全进锅。
你吃了一份章鱼小丸子，一份臭豆腐，三根羊肉串和三根烤面筋。正走着被一个小摊的牌子吸引了目光：「正宗山西烤冷面」。
众所周知，烤冷面这种新式小吃，是现代东北人的发明，全国各地不论是不是真的正宗，也不管摊主能不能正确发出「你瞅啥？」「瞅你咋滴！」「唉呀妈呀」的标准读音，都是叫作正宗东北烤冷面。
但是这一天，你后来会无数次回想起这个瞬间，在东北，你看到了一个叫做「正宗山西烤冷面」的牌子。在那个短暂而又漫长的瞬间里，你似乎听到了世界观崩塌成碎沫的声音。
那种声音在你听说土家酱香饼并不是真的是土家族特产而是某种托名于恩施土家族的招商产品时也听到过。
人们可以随意地编造谎言，人们也会轻易地相信。语言本就难以表达真意，谎言更是无从分辨。真实被击碎，人类在碎沫里艰难地行走，呼吸，进食，说话，活着。
张工在你到沈阳第六天的时候，杨总给你发消息，「源代码发过来了，我转发到你邮箱。」
你下载之后发现整个项目使用到的框架和设计都很古老，想了想，倒也合理，毕竟是所谓做了十三年的项目。
年代长有时并不代表拥有足够的积累和经验，更多的时候意味着落后和陈旧，时间的美化让人们有时并不能很好地分辨那些个有年代的老旧事物，哪些是真正大浪淘沙的好玩意儿，哪些是因为各种原因侥幸存活的垃圾。
你能从目录和程序结构上大概知道整个框架的设计，但你用了一上午时间尽了最大的努力，都还是没办法成功编译这个项目。
你打电话给金老师。这次倒是很轻松地打通了。
金老师给了你一个电话和地址，让你去找张工。
那个地址在城市的另一边。
为什么他们的技术会离公司那么远？你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同时也想到了最明显的答案：是的，项目是外包的。金老师的公司其实也没有任何的研发能力。
第二天你来到金老师给你的地址。
那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现代写字楼，后来你在北京和上海见到过更多。
现代的城市总是有着相似的样貌，一样的柏油和水泥荒漠，一样的钢筋混凝土森林。无非是有些城市更大一些，有些楼更高一些。相似的场景使得现代人走在哪里都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哪里都是故乡，但也仿佛，从来也没有什么故乡。
废了很大劲你才找到了25楼b32的办公室，敲门进去有一个看起来比你年龄稍大一些的青年人在写着代码。你说你找张工，他说张工不在让你等一会儿。你看到他在做一个小学校的管理系统。时不时接个电话，查看并修改一个似乎是水电站委托开发的系统。于是你知道，这确实是一个小的外包软件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