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x傅红雪|不知乘月几人归4(2)
长皇子的字同他的剑一样,观之至端至简,写来方知甚为不易。
纸上正写到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傅红雪对着经文一看,后头一句便是,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他握笔,摹着长皇子的笔法,一字一字细细描画下来,不像。
润玉醒来,起身了,傅红雪听见,笔一停,润玉从他身后拥过来,揽他的臂,执他的手,顺笔,落墨,续上那一句,则见如来。
最末一笔拖得很缓,提得很轻,时光就在那笔梢,停顿了片刻。
傅红雪问,何者是如来?
润玉含住一笑,答他,如来是空。
那声音像一捧小雪,正栖在他耳畔。
傅红雪问,何者为空?
润玉答他,非空。
那殿下所见,是空,是非空?
润玉想了想,答他,见你是你,如何是空?如何是非空?
傅红雪转眸看着他,问,可是扰了殿下修行?
润玉不答,仍执手,教他写下一句,如露亦如电。
那时那几句禅偈,便是傅红雪全部的心事。
他以为日子就要像这般,在长皇子的空与非空,他的将懂未懂之间,久远无言地流注而去。
母亲病逝的消息,却乘着那年的第一场大雪,轻如鸿毛地传来。
书信是九歌呈上见鹿台的。
白凤公主在信中说,边城一去,竟成永诀。九载偷生,独与青灯古卷相耗,目之所及,心之所系,两处皆不是家国,生不同幼子相伴,死不与亡夫相偕,日诵心经千遍,却无一字释我心怀。今当远别,于我实乃幸甚,吾儿红雪见此绝笔,应不以为悲,若得至我灵前,为我祭酒送魂,平生于愿足矣。这一世缘浅,他生再为母子。
见鹿台上大雪如织,傅红雪立了许久。
失去至亲的痛楚,已在七岁那年用尽。此时绞在他心里的,是一种更为纷扰难言的疼痛。
他下见鹿台,沿回廊往长皇子阁中去。
大雪落在那一秤一秤黑白上,十二局棋,生死已定。他如今不止看得清几子胜负,也看得清那十二局中无数的生杀予夺。
他在长长的回廊上,把过往一桩一件重拾起来,从踏入重明宫那一日,不,从长皇子牵他的手登上马车那一日,直至今天,他才把这局棋看清。
回廊尽头,一场声势浩大的离别在等着他。
阁门就迎在雪里,长皇子坐在屏前,好像早知他要来。
傅红雪踏进去,下拜,见礼。
两人从未这般礼数周全过。长皇子只是看着他,没有应。
傅红雪抬起头说,边城战事不绝,两军守卫森严,只有报丧的书信进得来,奔丧的车马出得去,我此去为母亲扶灵,殿下可有要事交待?
他已明白,这是长皇子的暗哨潜入周国唯一的办法。而他,是他最后的暗哨。
雪落无声。
静默相持了许久,长皇子终于轻轻一叹,问,小侯爷可还记得,玄武侯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