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留之空 / 04

天空是灰色的。
土地是黑色的。
两者相接之处，是一种由深到浅的、失真的渐变——简单、简陋的栅栏将两种相差无几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同时将其他色彩过滤在这个小世界之外。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少女的手中接过了轮椅的把手，用着与他的外表极不相符的温柔的速度，推动着。
“克鲁格。”
“米哈伊。”
两人直呼着对方的名字，仿佛相识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一般。
“关于伊琳娜的事，责任在我。”
“不，请不要自责，她会选择为了任务牺牲自己，仅仅是出于她的责任心。呐，麻烦到人少一点的地方，我还有别的事情想跟你讨论一下。”
轮椅上的老人向一侧摇着手，苍白的皮肤上，如同白纸上着下的墨汁一般，曲张的血管显得格外明显。
虚弱地垂下手之后，老人又似强调一般补充了一句。
“更重要的事情。”
克鲁格没有多过问，尽管他并不认为，对于老人而言，有什么会比孙女的葬礼更加重要。
也许这就是老人作为IOP制造与铁血工造投资者的远见、某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心理吧。
“恕我直言，米哈伊，有些事情该让它们过去了。”
这位名叫米哈伊的老人，三战前是军方飞行教员，而由于曾涉足敏感的飞行任务，他退役后获得了一大笔掩口费。
美其名曰退休金。
待到米哈伊意识到自己得到的钱已经远超满足生活所需之后，他开始为如何合理利用这些钱而苦恼。
当时，米哈伊有一个正从军伍的儿子、以及两个仍在读书的孙女，家庭经济水平仍算是社会中上层。也正因如此，他想不到有比投资未来更有价值的方案。
尤其是，当他从电视上看到哈维尔与克鲁格为IOP制造与格里芬防务的合作而握手的直播画面之后。
而如今的米哈伊明显已不太在意自己是为什么、怎么样走到这一步的了。
一切的因缘，仅是来自自己一时的恻隐之心，那场他不愿提起的飞行任务。
只是有的时候，总是想去揭露这一份伤疤的人，却还是他自己。
“感谢你的提醒，克鲁格。我知道你又想说，总会有人替代我的位置，但事实是那个人就是我。是我，不是别人……所以，我们走吧。”
“‘这是我的底线’，这一次你也想要这么说吗？”
克鲁格深知自己眼下的这位老人有着多么难以动摇的决心。
如同老人所说的一样，克鲁格不止一次地想要说服他放下过去重新生活。而出于对克鲁格的善意的尊重，老人每一次都婉然拒绝了。
不可退让的底线、更新世界的锋芒，这是老人给这份决心贴上的标签。
“年轻人，就是喜欢明知故问呀？”
少女将轮椅交了出去之后，注视着远自己而去的两个人，像是等待、又像是守候一般下垂的双手十指紧扣。
如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将自己深埋在一件黑色大衣里头的她，呼吸中微弱地吞吐着悲伤的气息。
不过，沉浸在这种气氛中的她却没有一点一滴的泪意，这让她感到十分意外。明明自己就是逝去者的至亲、最直接能够感受到这种悲痛的人，却是怎样也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