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一般小说】女孩与野草莓

“我觉得……我和靖姐姐，就是恋人哦。”
当林朝云面对着家人们郑重地开口的时候，听见一阵喧哗的谅解的笑声。
“阿楚，恋人可不是这么没有重量的词哟。你现在还不明白。”
妈妈抚摸着朝云的头发，轻声对她说道。
穆靖是住在朝云家对门的邻居。从街道上可以看见花园里栅栏压不住的桂花树，茂盛地张开它们的枝叶，在十月寂寞的空气中散发如诗如酒的香气。穆靖对比她小两岁的朝云格外亲切，据她说是因为朝云让她想起那个因为意外没能来到人世的妹妹。朝云的眼睛像是溢满流光的湖面般，澄净得让她想要发自内心地疼爱，她故作深沉地说着面前的女孩听不懂的话。夏天，一到暑假朝云就会成天待在穆靖的家里。在朝云因为晌午的闷热嚷嚷着口渴的时候，穆靖就会从冰箱里盛出一碗通红的熟透的浆果。她说那是从家乡带来的野草莓。
林朝云知道靖姐姐的家在南方。穆靖给她讲家乡山野里的生活，在如今这个北方无处不在散发着燥热的夏天里，南方山上的灌木会结出五颜六色的果子，其中最好吃的就是这些野草莓，熟透的果实在盛夏的空气里发酵，让人满身都是红的味道。穆靖说着这些的时候总是露出梦幻般的表情，于是朝云常常舍不得打断她。
从认识穆靖的那一年开始，名为江南的地方踏入了七岁的林朝云的梦境。她不懂得断桥边的美景柳梢头的莺啼，唯一的了解是那两句最适合小孩子幻想的诗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南仿佛是浸透了野草莓的颜色，散发着艳红与淋漓的水意，遥远如梦乡。
朝云在学会恋人这个词语后，觉得对她来说，没有比靖姐姐更加适合这个身份的角色了。她知道恋人是和你无亲无故却愿意无条件地对你好愿意和你厮守一生的人。她想象着在靖姐姐的故事里打盹的未来，充满着夏天的野草莓气息的江南，觉得那是世界上再美好不过的情节。
大人们假如觉察她说出那句话的动机与决心，想必会提前感到紧张的吧——那么，林朝云也许会更早地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那么，伴随林朝云一整个青春的苦闷，或许会变为另一种形式的活泼——对于她来说，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呢？
她们在同一所小学读书，穆靖是五年级，林朝云是四年级。新来的语文老师说林朝云的名字很好听，有古代文人墨客的匠心，她满脸通红地听着老师的夸赞，转头看向对面的教学楼，那是五年级的穆靖上课的地方。
六年级，穆靖开始迷恋上小说。林朝云是在穆靖的推荐下打开那本散发着灰尘气息的《射雕英雄传》的，她原本觉得自己不会喜欢这种书籍，却不自觉地渐渐沉浸其中。她用一个星期看完了厚厚的四本书，满脑子都是那个波谲云诡的江湖，一边感慨着郭靖和黄蓉的生死不渝，却又为故事里的华筝公主感到莫名的难过。
“林朝云。”
语文课，林朝云慌乱地站起来，不知该回答什么，刚才心里念叨的内容毫无征兆地破口而出：
“靖姐姐说……”
她说得很小声，实际上几乎没有人听得清楚。可是朝云的心完全彻底地慌乱了，同学略带错愕的眼神让她有种被直视灵魂的窘迫。她低声道着歉失神地坐下，老师回过神，投来安抚的一瞥，课堂在无声无息中继续，一如许多许多个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