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续——长安（三）(2)

暖融灯火摇曳下，男子的脸庞明明暗暗，垂下眼睫，语气却偏生那么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显得疲惫而慵懒。
有些念头在她的心头突突地生出来，他其实是个很懂隐忍的人。懂隐忍的人通常都......很苦。他的父皇用皇位诱惑着他，鞭策着他，一步一步，成就了一代帝王，骨子里头却是偏激的爱和恨。
她强颜欢笑道，“那我下次请你吃，把以前的都补回来，行不?”
话一出口，眼前人眸子猛地亮了亮，又猝然黯淡了。
他笑着为她理了理额间的乱发，双眸紧紧攫着她，似是要将她一点一点镌刻在心底，“好，我等着。”
她方想起，今日过后，便没有下次了。念及此，她突然兴致缺缺，只想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她想，这一世她是被他惯坏了的。前一世那么坚强的人，现在却一点委屈受不得，动不动就想哭鼻子。
他似是看到了她眼中的愁苦，轻轻道，“夜深了，回吧。”
“才不，我要去逛鸣玉坊。”
站在高楼前，女子不禁感叹韶光易逝，昔日的鸣玉坊早换作了悦来酒楼。
寻了个座，一杯接着一杯。
“小五……喝啊，不喝不许走……”女子已有些醺醺然，浑身酒气充斥在他的鼻尖。
进了楼，便一直未曾说话的男子突然夺过女子酒杯，一饮而尽，又将女子面前酒坛中的余酒饮尽。背着醉醺醺的她出了酒楼。
那么闹腾一个女子，喝醉了酒居然如此安分，不吵不闹，只是安安静静伏在他的背上。
待到灯火阑珊处，他猛然停下了脚步。背上的女子感受到，也微微抬了头，从他目光处看去。
眼前，一对年轻的小夫妇站在卖花胜摊子前，男子精心挑选出一对，小心的簪在女子的发髻上，左看右瞧，女子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却是阿渡和顾剑。
他说的都是真的。心中有什么炸开，甜甜蜜蜜，又酸酸涩涩，温长安只作醉酒嚷道，“怎么……还不回……家?”
又接着在唱道，“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噫，”
“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
男子听罢，复又迈开长腿，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直走，一直走。
直至到了河边，他方开口道，“醒醒，小枫，醒醒，”
“嗯?”女子迷瞪睁开早已哭红的眸子。
“你看，萤火虫!”
本是隆冬时分，不该有萤火虫这种东西。可今夜好生奇怪，月色皎洁，萤火虫竟相飞舞在空中，就像是下着一场无边无际的流星雨，恍惚又迷离。像极了那个秋夜。
“小枫，我再给你捉一百只萤火虫好不好?”
他将她小心靠放在树旁，倏地伸手，攥住了几只萤火虫，那些精灵在他指缝间闪烁着细微的光芒，她将长袍的下摆兜起，急急地说：“快！快！”他将那些萤火虫放进她用衣摆做成的围囊里。
一切都是仿佛那天的重演。只是这次，她的顾小五，终于为她捉够了一百只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