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行道(10)

那时的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英雄主义。四周的一切都是愚人，都是行尸走肉，只有那个女孩，她散发着真理的光亮。人群缓缓从四周向我涌来，但我知道有一处是他们不敢踏上的。不顾女孩的感受，我抓起她的一条手臂，在一声惊呼后，我抱起了她，随后，就在那条盲行道上疯跑。
人群是沉默的，但并没有默认我的正确，每个人的视线都牢牢锁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他们在把我审判，他们会从一本本厚厚的法典中寻出每一条能给予我罪行的条文。
他们都站在盲行道边上，甚至伸出手就能抓到我，可他们没有，他们只是盯着我，看着这场由两个人所组成的游行。我也的确是在示威，其中意义我自己也没有搞懂，那时的我只想逃出人群的视线，可这条盲行道是否会把我引向我所期望的那个地方呢？我不知道，我只想着跑，想着这漫无目的的努力会把我带入救赎之境；而这条盲行道呢？仍是由人群铺就的，既定的路线，即便不止不休，又能逃到哪儿去……曾经……现在……
我不知道我已疯跑了多久，我并不是超人，我觉得我的潜能已经激发到最大了。一个普通人，还抱着一个女孩，女孩并不重，但我还是会累。腿上的肌肉已经开始频繁抽搐，似乎都快要软下来了。可我还是决定死命去跑，哪有那么容易认输的啊！我本想把这句喊出来，女孩却好像也发现我要做些异常的事，她出手比我更快，她突然用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眼前突然昏暗，我只是心里一慌，仍继续跑着，而又疯跑了几步，当我感觉脚下的凸感消失，自己撞到了什么时——我，闯入了人群。刚刚还抱着的女孩，当我闯入人群后就消失了，就像融入汪洋的一滴水，至于我，则像一只被巨浪裹挟入海的老鼠。
我在人群里胡乱窜跑，企图回到盲行道上。重获视觉后，眼前的事物也慢慢变了。就如塑料在被火烧灼后成了黑色粘稠的东西，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像是以这种方式开始“展现”其“本质”。
人们的头发疯长，变得又长又黑，男人的头发缠绕在一个又一个女人身上，女人的头发刺穿，再勾住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胸膛。他们都流着血，青黑如沥青的血液滴流而下。头发交织成了一张巨网，网住了整个城市，甚至可能……网住了整个世界……
我被裹在里面透不过气来，听到天边“哇”的一声，苍哑悲壮。这张网开始变得不稳，像被什么强大的力量撕扯着。那个苍哑悲壮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直到我身前的那一大片黑网被撕裂，扔向一边，我看到那血红如夕的眼睛……我认出了它。这次，它展现出了自己漆黑的翎羽，金色的喙。不变的是它那血红如夕的眼睛。
我小巷的那只巨大的乌鸦。
鸦歪了歪头，我凝望着它血红的眼。我曾无数次凝望过它，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像要被它的目光吞噬，我在想，它是来救我、还是来害我。但又突然想到，就好像天上的某颗彗星不断划过我们的夜幕，而有一天，它却前来光顾，那么它想来毁灭我们吗……大概就是这个道理，思想确实高尚美好，而只有人类定义“高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