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十四)
张云雷的大脑是宕机的状态。
他胸膛上游走的手,一点点撩拨着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他耳边吹过的热气,一点点染红了他的耳尖和脸颊。
他必须承认,他想她。十年了,他每天发了疯一样的想她。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她过得开不开心。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火热不羁的女子,就是当年清冷高傲的金姗姗。
张云雷必须承认,杨九郎说得对,当年那个活泼骄傲的金姗姗,就是被他杀死了。
金姗姗看张云雷像个木头一样一点动静没有,稍稍直起身子,额头贴着额头,双手搂住张云雷的脖子,呵气如兰:“张老板果然嫌我脏啊,当年在金府扔下我,不也是嫌我脏么,果然,是我忘了。”
说罢,便一点点扣上了自己的盘扣,又扣上了张云雷的扣子。站起身来,打开书房门,背对着门口直视着沙发上仍然呆呆的张云雷,一字一顿道:“翠翠,天晚了,送客。”
张云雷这才回过神,一个箭步握住眼前人的细腰,低头压着声音喝道:“做刚刚那样的事你疯了么?我何时觉得……”
“张老板。”金姗姗打断他的话,低声回道,“我们不是同路人了,从一开始就不是。你当年在金府把我扔下,算你有先见之明。现而今你觉得我脏了,我也理解。只是你要记得,就算是脏,也是你张云雷第一个动的手,这个你比谁都清楚。”
张云雷没想到金姗姗会把当年的情事以这样一种露骨而刻薄的方式说出口,这不是她一个宅门格格大家闺秀的做派,也不是他所能接受的金姗姗。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尖上又酸又涩,像是深深被人剜去了一样。眼前的脸是自己日思夜想三千多日的脸,可他不再认识眼前的人了。脸庞变得比从前更精致有棱角,人也变得更柔软和……放浪。
于是张云雷的手上不再有力气,他终于放过了金姗姗的腰,大步流星的下了楼,推开大门冲出了金公馆。刚从厨房出来的翠翠吓了一跳,往前跟了两步,就听得楼上金姗姗声色俱厉:“不许追!”
翠翠偏头看着楼上的金姗姗,她看见她的小姐眼角是含着泪的,泫然欲泣。只是金姗姗不让这眼泪掉下来,手紧紧握着栏杆,关节都泛白:“让他走,越远越好。”
“小姐!我的大格格!”翠翠急的直跺脚。
“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他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不想被同一个人,扔下两次。”金姗姗面无表情,只是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声音突然变得嘶哑。
“格格,您是知道的,当时……”
“没有万不得已,你就让我不要原谅他吧,这样对他,对我,对所有人都好。”说完,金姗姗转身回了卧房,轻轻带上了门。
只有翠翠知道,十年里,每一次金姗姗遇到危险、生病受伤、受到惊吓,都会抱着一个小枕头哭,喃喃叫着云雷哥哥,仿佛只有这个名字才是她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金姗姗回到屋里换了衣服卸了妆,靠在床头,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锦枕,是她闺房里的,离开北平前,她摆脱冯启俞去取的。那时她刚得知张云雷为何说出那一番话,这是她唯一还与张云雷有关系的物件了。巫山云雨之间,竟只有一个枕头做了念想。想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