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茨杰拉德:格雷琴的四十次眨眼
一
枯叶飘落在人行道上,刮得地面沙沙作响;隔壁调皮的小孩伸出舌头舔铁皮邮筒,一下给冻住了。天黑前会下雪,一定会。秋天已然过去。当然这就意味着取暖的煤炭和如何准备圣诞节等问题会接踵而来;可是,罗杰·霍尔西站在自家前门的门廊上。望着郊外死气沉沉的天空,心想自己可没工夫去管天气。然后,他匆忙进了屋,关上门,把天气问题留给屋外冰冷的暮色。
门厅里黑黢黢的,但是楼上有说话声,是妻子、保姆和小宝宝之间没完没了的对话,诸如“不要!”“小心,马克西!”“哦,他跑到哪里去了!”等,中间还夹杂着愤怒的威胁声、微弱的撞击声以及反复出现的一双小脚试探走路的声音。
罗杰打开门厅的灯,走进客厅,打开罩着红丝绸灯罩的灯。他把胀鼓鼓的公文包放在桌上,坐下来,一只手托住紧绷着的年轻面孔,尽量避开灯光,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几分钟。接着他点上一支烟,随即又把烟摁灭了,走到楼梯口叫他的妻子。
“格雷琴!”
“哈啰,亲爱的,”她声音里满是笑意,“快上来看看宝宝。”
他轻声骂了一句。
“我现在没法看宝宝,”他大声说道,“你多久才能下来?”
一阵异样的短暂沉默之后,又传来一连串“不要!”和“当心,马克西!”之类的话,很显然是为了避免一场威胁口气引发的灾难。
“你过多久才下来?”罗杰有些生气,再次问道。
“噢,我马上下去。”
“马上是多久?”他叫嚷道。
每天这个时候,把适应城市快节奏的语调换成模范家庭应有的正常而漫不经心的语调,对他来说真不那么容易。不过,今天晚上,他故意显得不耐烦。但看见格雷琴一步三级地奔下楼梯,一边还相当惊讶地喊着,“出什么事了?”他几乎装不下去了。
他们互吻着——吻了好一阵。他们已结婚三年,但他们之间的爱意比普通的三年夫妻浓多了。他们之间很少有年轻夫妇间才会有的那种强烈的厌恶感,因为罗杰对她的美貌依然欲罢不能。
“到这边来,”他突然开口道,“我有话和你说。”
他妻子——一个肤色亮丽、长着提香红①头发、如法国布娃娃般生动的女子——跟着他进了客厅。
①译者注:提香(Titian,1488-1576),意大利画家,擅长用鲜亮的颜色作画,并常常突破传统画法,创作了许多世俗的神话作品。提香曾用鲜亮的红褐色画过许多人物的头发,十九世纪初,Titian这个词逐渐被用来指像提香笔下一样的红褐色的发色。
“听着,格雷琴,”他坐在沙发角上,“从今晚开始,我准备要——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找支香烟,你接着说。”
她屏住气蹑着脚走回沙发边,在沙发的另一角坐下来。
“格雷琴——”他再次打住了话头。原来她一只手,掌心朝上,向他伸了过来。“呃,怎么了?”他粗暴地问道。
“火柴。”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