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短篇小说编(十二)(10)
我在空闲的时间里常常考虑冬天里怎么照管自己。如果我现在在这温暖的季节里就已经感到寒冷——如这里人说的,现在天气比许多年前温暖多了——那到了冬天对我来说会非常糟糕的。我攒积煤油只是一种心境,我其实真该理智地为冬天收集各种各样的东西;社会不会特别地关注我,这当然是毫无疑问的,但我太无忧无虑了,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我不是无忧无虑,但我太少重视自己,以致我肯定不想在这方面做出许多努力。现在在这个温暖的季节里我还过得去,便任其保持原样,并不想再继续干些什么事情。
把我带至这个车站的诱惑之一,曾是狩猎的旷野风光。有人跟我说过,这里是一个特别的蛮荒所在,而且我已经为自己弄到一支枪,如果我积蓄了一点钱,我想就将那支枪转寄过来。现在看来,这里并没有狩猎野兽的痕迹,只有狼和熊可能会在这里出没,在最初几个月里,我既没看见狼,也没看到熊,除此而外,这里倒是有奇特的大老鼠,这个,我却是马上能观察到,它们是如何地成群结队,就像随风而来,穿越过这里的草原。但我为之兴奋的野兽却是没有。这里的人并没跟我说错,野兽出没的地方是有,只是离这里有三天的旅程——我没有想到,在这一百多公里远的无人居住的土地上的情况会是不可靠的。不管怎么说,我暂时还不需要那枝枪,便可以将这些钱用在别的方面。为了冬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筹措一支枪,我为此按时将钱放在一边。对于有时候侵袭我的食物的大老鼠,我那把长刀就足够了。
在开始的时候,我对一切还是新奇的,我有一次戳住了一只这样的大老鼠,将它放在我面前齐眼高度的墙上。要是你将它置于齐眼的高度,你就会仔细地看到这只小动物;要是你弯着身子朝地上去看它,你得到的有关它们的想象便会是错误的,不完全的。这些老鼠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爪子,爪子大而稍有点陷进去,最末端是尖的,它们很适合在墓穴里生活。置于我面前墙上的老鼠在发颤,在这最后的颤抖中,它一反活泼的本性,绷紧了爪子,爪子像是一只小手,在向着一个人伸去。
一般来说,这种小动物很少令我烦恼,只是在夜里,它们有时将我吵醒,那是因为它们在坚硬的地上跑动的时候发出啪啪声,然后穿过木屋,这时,我便坐起身来,可能点上一支小蜡烛,这样,我能看见某个地方的木柱下的一个小洞中,一只老鼠从外部伸进去的爪子正拼命工作着哩。这种工作完全是无效的,因为它要为自己挖一个足够大的洞,必须要干上一整夜,而一当天色稍有点亮的时候,它就逃之夭夭了,尽管它工作得像一个知道自己目的的工人。它努力地工作,虽然有未注意到的微粒在它的洞穴下飞起,但没有成绩的话,它大概永远不会动用那爪子的。我常常在夜里凝神注视,直至在注视中产生的规律和寂静让我困倦。后来我连吹熄蜡烛的力气都没有了,烛光便继续照着那只在工作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