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4)

待女娃撑着腰，展眼向四周张望，四周的水面依然恢复平静，唯有海浪一波波地击打着干涸的岸滩。飞扬的砂子、莫名的来人、高垂的崖角——就连狠恶的鹫鹰都消失在深入黑暗的夜里。女娃回想着海里的所见，拖着筋疲力尽的躯体一步步缓缓挪向更高的沙地。
疑怪自己怎么这样的糊涂与蠢笨，不自觉地无意识地狂笑起来。
沙地上，月光下显得极为闪亮的沙子静躺在锐利的岩石表面，岩石上方隐约突伸着一株残叶的败柳。女娃无力地把全身放平，将全身的重量都负在着散软的沙子上，双眸直望着前方败柳上的枯叶。当女娃的后背全面与岩石相亲时，女娃顿时收敛了方方还撕裂了的笑靥，瞪足了眼睛，渐渐地又并身子一同又颤抖起来，眼里似乎几秒钟之内又塞足了满江的流水，哇的一声，终没有忍住泄了堤。女娃伸手捂住双眼眼，却分明被尖尖的羽毛刺痛心。雪白的石岩上分明也多了鲜艳的一抹红。
似乎又是那么一声呜咽，嗡嗡地在海水深源响起着，犹似悲乐。
一片乌黑的鸟羽斜飘下来，直落在云下的沙地上。
女娃止住了哭声——仿佛也闻听了这凄迷的音。草动风起，鸟兽绝喑，海天交接处，冰刀滚卷地，又独女娃只影了。女娃低下头细细地瞧了瞧刺痛自己的羽毛，修长的羽翼上还沾着方才滴落的泪花，不知何时已经凝固成透明的液晶。女娃伸手要拭去那液晶却忘了左手也已经羽化，同样细长的青黑的羽毛在液晶上无力地乱舞而始终未果。女娃又开始了痛苦的呻吟，一声声的“精卫”中女娃的双翼依然乱舞着。远处传来的幽冥之声又近了些许，海滩上月的清辉依旧耀眼。最终，女娃不再呻叫，因为她发现用喙戳击液晶很是有效。沙滩上，除了益近的浅浅的呼唤，“精卫”“精卫”的绝鸣转为不时的“笃”“笃”“笃”。绵绵的细沙不时在女娃身边聚集又散去，散去又聚集。便在天空将为放亮之时，女娃舒展开了她青黑的身子，狭长的翼展仿若拓宽了她的体型。此刻再见自己修长而诡异的形状，女娃内心恍惚中有了颤动，仿佛是先前的火光照亮的热，女娃又用蓝宝石的新目望向天尽巨幕之下，一丝红光混着金色的闪像箭一样直划过平海，刺进女娃的双眼。
有了蓝宝石的佑护，女娃不闭双眼地看着，女娃知道那是归墟所在。全身裹着羽毛的女娃记起父亲每每驱马而趋归墟前，警告自己的话：
“鸾火劈神，烛油天下，海不可吞，非炎人不可往。”
海水仍在向远处的亮光之源前赴后继而去，推动着撕裂的彩云直塞满近海的天空，乳白色的浪头发着狡黠的笑，拉着不可一世的深蓝色的水尾，晶莹的水珠好像被扔出族群的小怪，叫嚣着，在越发光亮的苍空里消亡了。在阳光下，已经站起的女娃迎着还带着夜的冷的海风默默地望着这一切，因为仿佛眺望能让她满心的苦痛消散些。女娃似乎不同往常了——不止悷人的外表——女娃从来都不沉默，就算父亲批评她调皮阻着她渡海去归墟看新日腾起，她也不沉默，只叫喊着把天撕破，要到天上头瞧——对，到天上！到天上瞧！我能展翅了——对，我仿佛是飞过的！天煞的恶海！我要捉了——精卫——女娃不得不沉默了，打心底里女娃厌恶这怪异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