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2)

没有看错。没有。女娃盯着那湛蓝的水和水里的自己暗暗地想。
心里像两腿之间的一滩海水，清洌而又刺骨得冰。
女娃从幽蓝的海水中显得黯淡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面容已经是又一次日落日出以后的深夜了。长长的海岸线上撒满乳白色的银沙，几根粗大的胡杨从沙土里半露出白胖的身躯，但它们枯干的身体上已经被开出了两个巨大的洞，洞口沾满了棕色的树汁，还带了些暗红色的斑块。在距胡杨不远处的沙滩上疏密相间地落着些没毛的秃顶鹫鸟，它们耷拉着拳头大小的脑袋，时不时地向海边望去，嘎嘎地应几声，不时落下几只新来的同伴。天上也成了它们的领地，远远望去，岸滩涯际，一片黑灰色的线条穿插回环地游荡着，但小脑袋却一齐垂下瞅着滚浪的海岸这边。蜷坐在海边被不息的海浪涤荡了一天，女娃全身连同乌黑的长发被足足地染上了一层幽约的蓝，四周原本湛蓝幽深的海水像被冲淡的墨砚般，只显出灰黑的死寂，一片广袤的海域尽是黯淡的叹息，只女娃身上青蓝色闪烁，反映着天幕上点点的明星。
远处时飞时落的鹫鸟也仿佛不安地发出了一两声寡淡的哀鸣。伴着鸟鸣，女娃终于渐渐地看清了水中的自己。刹那间，撕裂般的尖叫声穿裂海面，巨浪轻扬，满沙滩上的鹫鹰惊了翅般地挣扎着乱飞在岩崖上空，串珠似的石子的簌簌声又在女娃的耳边响起。
站在水中的女娃，乌青的海水中的女娃，那个在团团火焰照耀下流连海边的女娃——并同耳边簌簌的声响、破碎的白浪、孤傲的浮云，灰烬般地燃尽。啊——一阵青色的烟气从女娃大张的嘴里钻出，缓缓升入穹天，恣意地转了几个弯不见了。
父亲啊——是啊，父亲呢？
卷卷的流云没作声，将没的残照没抬眼，女娃呆呆地看着水里的自己，平生第一次惶惑了——女娃从脖颈到足底，两臂连同胸前全身紧紧地裹着一层青蓝色的羽毛，参差着，长的有女娃小臂长短，短的不及手掌长度，湿湿的，浸久了水直发亮，像一颗天然生成的蓝宝石。两臂外侧的羽毛分外的长，也较其他的更大，羽片更饱满、更蓝，成片的挂在臂侧。
翼！这是谁？女娃瞅见了尖尖的、就长在自己脸上本应是鼻子部位的纯白色的喙，细长而略带弯度，顶端还有一个深黑的孔洞，喙四周包满了向颈后生长的细毛，同样是死寂一般的青蓝，似乎要融进深蓝的海水里——突然，女娃抬起头看了一眼远方细细的最后一丝落日的光辉，又低下头继续看水中的自己。哇，女娃不禁叫了一声——为她在黑天里也一样清明的双眸，女娃几乎要看进自己那幽幽的眼睛里了。闪耀着白色光点的黑水晶上看不见一点杂质，青蓝的瞳仁落在没有眼白的眼眶中，一片青的深邃中镶着黑的闪烁，宛若菱角分明的黑水晶。因为这美丽的闪烁，女娃莫名地有些欢喜了，不知觉地仿佛要被自己的双眼迷倒了——
——就是它！我说有脏东西吧！
——抓住她！
——抓住？你还要抓住乌精？杀了它才是，你忘了老王头怎么死的了，小心它戾的很！
女娃转动起引以为傲的黑水晶，远远地已经看见了有几个黑影在原来鹫鹰呆过的地方从半蹲的姿势站起。黑影里有胖有瘦，手上似乎都攥着长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