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仙人掌（堂良）七

果真如孟鹤堂所说，之后的一整天周九良几乎没有再挨过凳子，在区级医院日子混惯了，骤然忙成这样，周九良只想找块干净的地儿直接躺下。
今天手术的病人肺部肿瘤，CT显示的阴影占位大，更麻烦的是病人长期病灶浸润导致的中度贫血。
虽然孟鹤堂已经提前通知输血科备了6个单位的红细胞悬液，但他的目标是尽量在不输血的情况下完成手术。
周九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完成每一个消毒步骤，有护士来帮他们穿上手术衣。一切准备完毕，无影灯下只能看见孟鹤堂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
自从进了手术室，孟鹤堂就再也没看周九良，实际上他也没看手术室内的任何人。微微低垂着眼睑，已经被麻醉的病人躺在他的面前，此刻他脑中只剩下模拟手术过程中的每一个步骤。
“开始吧。”孟鹤堂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让人踏实的平静，从配台护士手中接过手术刀。
“肋骨撑开器。”
冰冷器械和骨骼之间几不可闻的摩擦声让人不由得牙根发酸，实习生很难得有参与大手术的机会，特别是像周九良这样不懂得怎么讨好老师的人，这算是他第一次真实的面对这样的场景。
鲜活的人暂时失去了灵魂，只是一团没有生气的血肉，从他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起，他的床边就站着高举镰刀的死神，而另一边，则是一位位像孟鹤堂一样的医生。
“剥离血管。”
孟鹤堂的指令还在继续，周九良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稀里糊涂选了这一行，浑浑噩噩的又捱了两年，才第一次对生命真正的敬畏。
“认真看！”孟鹤堂像是能洞穿他的心思，眼也没抬就低声喝了一句。
突然一股鲜红的血液从肿瘤后涌了出来，迅速漫止整个胸腔。
“血管破了。”周九良心脏开始狂跳，低声呢喃，声音干哑，简直不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保持视野，吸引。”孟鹤堂平静地说道，“止血钳。”
轻轻翻开肿瘤，找到出血的小动脉，夹住断裂的两段。孟鹤堂问道:“血压？”
“80/45。”
“继续。”
只有周九良看见他的口罩动了动，像是咬紧了牙关，眼神愈加沉寂，一潭碧黑无波的深湖。
好在之后没有再出现意外，当孟鹤堂将肿瘤完全剥离放在弯盘中时，巡回护士用纱布擦掉他额上的汗。
“4号缝合线。”
周九良几乎还没有看清楚，孟鹤堂已经迅速缝合了断裂的血管，松开了止血钳。退后两步离开手术台，对另一名医生说道:“后面交给你了。”
周九良瞟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却不敢动，也抬不起双脚，站在原地一直默默看到整台手术结束。
自己以后就要像孟鹤堂那样，站在手术台边，拿着刀跟死神战斗吗？不，如果是自己的话，在血液涌出来的那一刻肯定不知所措。什么只要努力就能做到，这种事是不存在的，有些身影，再怎么拼命也追赶不上。
“怎么样，今天有什么收获？”
孟鹤堂的声音打断了周九良的思绪，休息室中只剩了他们两人还没下班。脱下白大褂，孟鹤堂一边洗手一边问道:“有些手术步骤回去有条件可以自己多练练，材料和道具上网都能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