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茨杰拉德:热血与冷血(7)
“很久以前,差不多四十年前吧,您父亲找我借了一千块钱。我比他年长些,尽管我跟他交情不怎么深,我对他的印象还挺好的。在那个年代里,一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一无所有只有一个设想中的计划——可我喜欢他观察事物的方式——请您原谅,我觉得您和他长得挺像的——所以我在没有担保的情况下把钱借给了他。”
莱西先生顿了顿。
“没有担保,”他重复着,“那时候我承担得起这笔钱。我并没有因此遭到什么损失。在年底他就以六厘的利息把钱还给了我。”
马瑟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记事本,用铅笔随意地画出一个又一个三角形。他知道正题来了,开始积蓄全身的力量,准备做出不得不做的拒绝姿势,肌肉也随之绷紧起来。
“马瑟先生,我现在是个老头了。”嘶哑的嗓音还在继续,“我失败了——我是一个失败的人——不过现在我们没必要谈论这个了。我有个还没出嫁的女儿和我住。她是办公室秘书,对我很孝顺。我们住在一起,你知道的,住在赛比街——那儿我们有一套公寓,一套很好的公寓。”
老头颤巍巍地叹了口气。他正在尝试着——同时也担忧——提出自己的请求。好像是关于保险的事。他有一张一万元的保险单,他凭着这张保险单的最大限额借了钱,如果现在筹集不了四百五十块的话,他将会失去那整个一万块了。他和他的女儿差不多只有七十五块钱。他们没有朋友——这之前他已经解释过了——他们发现对他们来说筹集那么多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马瑟再也听不下去这凄惨的故事了。他手头没有钱,不过至少可以减轻老人因为求人而产生的巨大折磨。
“我很抱歉,莱西先生,”他尽可能温和地打断他的话,“我实在没能力借钱给你。”
“不借?”老头看着他,眼神黯淡,不停地地眨着,说不上震惊,除了漠然几乎看不出有任何人类的情感。他表情的唯一变化就是嘴巴慢慢地张开了一些。马瑟目不斜视地盯着记事本。
“几个月后我们的孩子将来到这个世上,我正在为此攒钱。这个时候——要拿走我妻子或孩子的东西,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
马瑟的声音低下来,仿佛在喃喃自语。他发觉自己说的都是些陈词滥调,诸如“生意不好啦”之类——说得那么顺溜,简直令人作呕。
莱西先生没有争辩。他站起来,看不出明显的失望。只有他的手一直在颤抖,这令马瑟很担心。老人表达了歉意——不该在这时候来打扰他。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他原想如果马瑟碰巧有这么一大笔额外的钱的话——为什么呢,因为马瑟是他旧识的儿子,或许是可以求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