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戏弦(5)
结束后,孟鹤堂回后院厢房卸妆休息,周九良照例留在大堂帮忙收拾。
二桌的几位似乎还不愿走,扔了点钱银,订了二楼的两间厢房,就继续围坐桌旁,嗑些闲食聊起兴亡大事来。
几人谈吐尽显风雅,一把折扇在手里玩出几多花样,自道在人间晃荡半生,仅须臾已欢。打京城观望来,才识天下悲喜。
大丈夫,自当报国,纳众生于怀,造就番功业来才称得上不枉此生。
周九良听的入神,他自小熟读圣贤书,寒窗苦读数载,只可惜三年前家中变故,他未能入试。这才学的三弦,跟着老师傅东奔西走,讨要生计。
这一直是他的心结。
周九良将邻桌的果壳收拾了,洗罢手就回了后院。
待进了屋方才想起,自己的那些书还落在戏楼没有带来。
正好瞧见孟鹤堂洗脸,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先生!您有书吗?!”
孟鹤堂被这股子劲吓的够呛,擦干了脸才缓过神来“我哪有什么书,又不识得几个字,”他怕周九良不信,又继续说“我唱的那些戏,都是跟师傅后面一嘴一嘴的学来的”
周九良丧了气,耷拉着眉眼“那我还是回戏楼拿吧”
“距秋闱还有五月,我捡起来兴许还能拼一拼”
孟鹤堂愣了神,不自在的抿嘴,低声问了句“你要应试?”
瞧见周九良突然亮起的眼眸,也便得了答案。
“是那二桌的事吧,”孟鹤堂犹豫着转身给架上的戏服掸灰“人各有志,我不劝你”他停下手,突然沉默了会,像是思索了一番“世上信佛的人那么多,也不是个个去拜佛,拜佛的人也不一定真打心眼里的信,你说——是吧”
周九良听出了其中意味,气自心中出,但古来圣贤未曾教他些反驳之语,红了脸憋出一句“我自是一心谋实事,”便气狠狠地甩袖,扭头落下一句“燕雀自安碌,鸿鹄长阳空!”没了身影。
孟鹤堂捏皱了戏服,泛白的指节松开,又似无事般抚平褶皱,低垂着眉眼,看不清情绪。
此后数天,两人白日里继续合作,夜里隔着帘儿却是谁也不搭理谁。
周九良枕着书,默读经诗,却总是不自觉的冒出几句先生唱过的戏词来。
平日里自己好开些玩笑,先生总是笑着看他,说他孩子样,就连当初嬉笑着说等哪天攒了钱要娶先生为妻这样逆道之话,也只是被反驳说“是嫁不是娶”
这几日他觉察到先生在看他,投去视线时,才发现先生两眼放空,那眼里不是他,仿佛装得下满园春色,山川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