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人间(12)

我回到家里，看见母亲坐在桌前，穿着干净的青色连衣裙，头发梳得很漂亮，像过去一样神气十足。
“你好点了吗？”我心里感觉到一丝不安。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冰凉透骨：“过来！你又到哪里去游荡了？说！”
还没等我开口，她就把我抓了过去，拿起一把用锯条做的柔韧的长刀，用刀背拍了我一下，可马上刀子就从她手里滑落了。
“把它捡起来，给我……”
我捡起刀子，把它扔在桌子上。母亲推开我，离开椅子站起来，步履艰难地朝屋脚走去。我坐在炉炕前的台阶上，吃惊地望着她。她在床上躺下，拿出手帕来擦脸上的汗。她的手不听使唤，擦脸的时候，有两次从脸上滑过去，滑落在枕头上。她用手帕在枕头上擦了擦，虚弱地说：“给我点水……”
我赶紧从水桶里舀了一杯水。母亲吃力地抬起头来，只喝了一点点，就使劲叹了口气，用冰凉的手把杯子推开了。她朝屋角里的圣象望了望，又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嘴唇微微动了动，仿佛露出一丝苦笑，然后缓缓地闭上了那双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

她的臂肘贴在身子两侧，两手缓缓朝胸前移动着，想要靠近喉咙，手指在微微动弹。这时，她的脸上浮起一片暗影，暗影迅速扩张，渐渐扩展的熬全脸，覆盖住她蜡黄的皮肤。她吃惊地张着嘴，却听不见她的呼吸声。
我端着水杯站在母亲床前，不知站了多久，看着她的脸渐渐地凝滞不动，最后变为灰色。
外祖父进来了，我说：“母亲死了！”
他向床上瞟了一眼：“你胡说什么！”
他说着来到炉灶跟前，把烤好的馅饼从炉膛里取出来，把炉门和烤盘碰得叮当响。我知道母亲真的死了，便久久的望着外祖父，等待他明白这个事实。
这时，继父回来了，他轻手轻脚但搬过来一把凳子，坐到母亲床前，但紧接着他“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叫道：“她已经死了，快看……”
外祖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手里拿着炉门上的挡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炉灶，像瞎子似的磕磕绊绊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