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人间(11)

我睡在炉灶和窗户之间的地板上，由于地方狭窄，我只好把两腿伸进炉灶里，夜里蟑螂在我两腿上爬，弄得我痒酥酥的。在这个狭窄的角落里，外祖父做饭的时候，常常不小心把炉叉和炉钩的手柄撞到窗户上，打碎玻璃。
每当我看到外祖父气急败坏的样子，就打心眼里高兴，幸灾乐祸。令人奇怪的是，他这么个聪明人，竟想不到把炉叉的手柄截短一些。
有一次，他用瓦罐煮什么东西，不小心煮过头了，他手忙脚乱，连忙用炉叉去取瓦罐，猛力一拉，炉叉的手柄撞坏了窗框的两块玻璃，瓦罐也打碎在了炉台上。老头儿伤心的不得了，坐在地板上哭了起来：“天啊，天啊……”
上午，外祖父出去了，我拿起切面包的刀子，把炉叉和炉钩的手柄削去大约四分之三。但外祖父看了很生气，骂道：“该死的鬼东西，应该用锯子锯才对！用锯子锯，锯下来可以做擀面杖，也可以卖钱。你这个魔鬼儿子！”

他气急败坏地挥着手到门厅里去了。母亲对我说：“你就不该管闲事……”
母亲是在八月份的一个星期天的中午死的。那时候继父外出找工作刚刚回来，他又在某个地方找了个差事，在火车站附近租了一套体面的住宅，外祖母已带着尼古拉搬到他那里，过两天他们就把母亲接去同住。
母亲去世的那天早晨，把我叫到跟前，低声吩咐我，但她的声音显得比以往清晰轻松：“快到你继父那里去一趟，就说我请他来！”
她在床上欠起身子，一只手扶着墙，吃力地坐起来，又说：“走快一点！”
我觉得她好像在微笑，眼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继父做午祷去了。外祖母打发我到一个犹太女人那里去买烟末，不巧现成的烟末卖完了，我只好等那个女人把烟叶研碎，然后拿回来交给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