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打文 | 累此身(5)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看一个小他四岁的青年两手空空地向他讨要关照，也讨要爱意。
裴焕具备一切纨绔子弟能具备的无伤大雅的阔少习气，爱讲漂亮话，风流多情，用钱毫无概念。这让他很快博取了公寓里上上下下住客们的喜爱，也让他很快用光了最后一笔能取出来的钱，所幸很快收到了return offer，笑眯眯地展示给晚归的唐倦生看。他们喝了一点酒来庆祝，唐倦生醉过去的前一秒记得有人轻轻触碰他的唇角，如衔吻花萼上细小的茸毛。
实习并不顺利，裴家向来信奉强干弱枝，被剥夺继承权的人就势必沦为以往视之如草芥的平庸面目，要磋磨他的棱角简直易如反掌。万圣节下午提前下班，唐倦生从学校的晚会上偷偷离开，在公寓前一条街的路口等到裴焕。他正装外套着风衣，耐心等一群喝嗨了的奇装异服青少年散去，唐倦生认出是附近街区的学生，也和裴焕差不多年纪，他们以后做职员和公务员也可以活得了无忧愁。但裴焕不同，他生就睥睨同辈的优越条件，又无唐倦生式的淡泊自如，让他俯首尘埃不啻一场甚于刑罚的消磨。

爱也一样。这份爱原来只有减法，唐倦生几乎可以想见一段时日后必然出现的犹疑、争吵、毫无体面。
他离开路口后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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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床头的细颈花瓶里插着疏落几枝梅花，芳香清浅。
主治医师在床尾低声介绍了几句，大致述说采用安宁疗护后患者的身体苦痛得以缓解，神色也安稳许多。唐倦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试图用手慢慢抚平女人眉宇间的沟壑皱纹。
他的手最终握进母亲搭在被面的手里，骨瘦如柴的一把手指，疾病把如此心高气傲的人熬成虚弱惨淡的模样。
不知是血脉感应还是回光返照，女人醒了。疾病晚期带来的视力衰退，头脑混乱，她勉强摸索辨认出儿子的脸庞，又将一旁出声唤医生的女孩错认为儿子的女友，不禁大为欣喜，殷殷叮嘱的词语在喉咙里滚动，却一字也吐不清晰。唐倦生俯下身去贴近聆听，蓦地被死死捏住手掌，五根指头如刑具将他紧紧箍住。似乎由活人的生气中汲取了些许力量，女人睁开一双铮亮的眼睛——翻腾着仇恨火焰的眼睛，生命最后一刻不能释怀的，仍是那个男人、那场婚姻，作为她人生中最丑陋的一处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