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昆：人之涛(16)

但不久，太阳落了下去，人和动物坐在黑暗中，害怕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有当黎明重新到来时，大家才开始继续活动。
可是，人不甘于每晚的等待。一天夜晚，人发明了火，有了服从自己意愿的太阳，热和光。从那晚起，火让人永远地从动物中脱离了出来。
所以，人总渴望光，光赐予了人生命。终有一日，人将回归于光。
在夜间，他们围坐在火堆旁，互相给对方讲着真实的故事，一遍又一遍。
于是，麦琪选择变成光的一分子。
从她舍弃血肉之躯、离开家园，而后抛弃金属身躯起，已经过去了太长的时间。几百年？一千年？还是几十亿年？这种时间计量单位已不再有任何意义。
如今，作为能量形式，麦琪和其他人一起学会了凝聚、延伸、闪烁和发散。她知道如何将自己停留在星星间，如何让意识如丝带般穿越时空。
她从银河系的一边跑到了另一边。
一次，她刚好从雅典娜的能量体中间穿过去。麦琪感觉这孩子就像一束快乐欢笑的光。
真好玩儿啊，曾祖母。有时间再来看我和莎拉吧！

麦琪想答应，但太迟了，雅典娜已经走远。
我想念我的金属身躯。
那是波比，遇到他时，他正徘徊在一个黑洞附近。
几千年过去，他们一直在视界外一起注视着黑洞。
这样很不错，他说道，但有时，我想我更喜欢我的旧躯壳。
你正在变老，她说道，和我一样。
他们互相紧紧拥抱，与此同时，那片宇宙区域像爆发了离子风暴一样短暂地亮了起来。
然后，他们彼此道别而去。
真是一颗美好的星球，麦琪想。
这是一颗小行星，多山，大部分被水覆盖。
她落在一座靠近河口的大岛屿上。
太阳悬于头顶，气候足够温暖，她能看到水蒸气从泥泞的河岸升起。轻轻地，她在冲积平原上滑行而过。
泥土太诱人了。她停了下来，开始压缩自己，直到能量体具备足够强度。她搅了搅河水，把一堆富饶肥沃的泥舀到了河岸上。然后，她将那堆泥塑成了人的样子：双手叉腰，双腿张开，圆圆的脑袋上有微微的凹口和突起，象征着眼睛、鼻子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