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梅尔维尔：钟楼(3)

第二天，工程的一部分被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看起来一切安然无事。第三天早上，更低的地方也揭开了，同样让人满意。最后，像某个年老的底比斯国王一样，整个冷却的铸件都显露出来了。除了一个奇怪的点以外，一切都很好。但是因为他不允许任何人陪同他一起检查，他用某种谁也想不到的配件掩盖了这个缺陷。
铸成如此巨大物件对于铸工来说是件了不起的事；这种成就国家可能也不会嗤之以鼻。杀人罪被忽略不计。对于那些仁慈慷慨的人来说，那件事不过是因为美学激情突然爆发，而不是因为任何卑鄙无耻的品质。恰似一匹阿拉伯军马纵腿一踢；这不是恶的迹象，而是血性的表现。
他的重罪得到法官的宽恕，牧师的赦免，一个扪心有愧的人还能期望什么呢。
这个国家用另一个假日庆祝钟楼及其建造者，举行比之前更盛大的庆典，人们共同见证了钟和机械时钟被吊起，升入钟楼。
接下来几个月，巴纳多纳比平时更加孤单。人们并非不知道他在忙着钟楼的事，要完成建造，而且要超过以前所有的钟楼。大部分人以为他的设计会涉及如同钟那样的铸件。但是那些自以为更有眼光的人会摇摇头，暗示这机械工秘而不宣是有原因的。同时，他与世隔绝并没有不让其作品多少带有某种指涉禁地的神秘色彩。

很快，他就将一个很重的物体举到钟楼，这个物体包在黑色的沙袋或外衣里——这种程序在举起一件用来装饰新建筑物正面的精美雕像或雕塑时会采用，因为建筑师不想让它于指定的位置安装完毕之前暴露在世人那吹毛求疵的眼光中。人们此时就有这种印象。但是，在这物体上升的时候，一位在场的雕塑家发现或者认为自己发现，它并不完全是坚硬的，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柔韧的。最后，当这神秘的物体到达最高点，下面可以模糊看到它好像自己踏入了钟楼，起重机几乎没有用力。一个在场的精明老铁匠大胆质疑，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活人。这种假想人们认为很愚蠢，而公众对这个问题却越来越感兴趣。
尽管巴纳多纳并非没有阻止，这个城市的行政首长和他的一个下属——两位都是年长者——跟着这看似人样的物体上了楼。但是到达钟楼后，他们几乎无果而终。可能是因为完全沉浸在自己那神秘的艺术之中，机械师没有提供现场解释。长官们瞪着那包着的物体看，让他们吃惊的是，这物体好像改变了自己的态度，或者之前是因为外面呼啸的长风掩盖而听不到。它现在似乎固定在连帽化妆斗篷包含的某种框架或椅子上。他们发现在顶部附近有一个方块的布网，不是意外就是专门设计的，有部分经线抽掉了，纬线也零零星星地抽出来了，于是便形成了一种布格。到底是因为从石头格子窗溜进来的下风，还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想象，这无法确定，但是他们认为自己在化妆斗篷中发现了一种不规则、弹簧般的细微动作。他们那不安的眼神没有放过任何东西，不管是多么偶然，不足轻重。除了别的东西以外，他们还在一个角落里挖出来一个土杯，部分破损，部分结壳，人们交头接耳，说这杯子可能是有人嘲弄般地给某个黄铜雕像喂食用的，或者情况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