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4)
几个颤抖的字符滑过男人的肩膀钻进男人的耳朵,男人回头报以微笑,却发现胡子男早已泪眼婆娑,鼻水与眼泪在胡子处汇合,挂在喜悦之下。就这样,一位悲伤的父亲与一位喜悦的父亲迎着寒风、披着月色驶向人间与其他世界的交界处。
二
大概是凌晨二点左右,父亲们在中心医院的车辆停放点停下。胡子男单手提着红蓝色的塑料编织袋,同男人一起绕向正门。胡子男火急火燎,男人也得要极快的步伐才能跟上他,稍微一拉开距离,男人便又紧紧贴上去,这种同行在别处是很奇怪的,但在医院却尤为合适。
正门下,男人停下脚步,他不喜欢医院,这里新生太少,死亡太多,欢喜太少,悲伤满溢。而况,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胡子男看出了男人的焦虑,便将编织袋丢在地上,左手在黑皮大衣里摸索着,大概是持久的疼痛终于熬过了短暂的狂喜,胡子男流露出一丝吃痛的神情。摸索未果,胡子男又开始翻腾地上的编织袋。
“大哥,我看你的样子像极了我的从前,可能这么说不太对,你比我年纪应该是大个很多,但我能体会到你的感受,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是与这个世界脱轨,没亲人,没朋友,没饭吃,没地住,我感觉啊,那时候的我比之流浪猫狗更为可怜,毕竟流浪猫狗或有爱心人士,或有救助站之类的,而人就远远不如它们了,诶,找到了,”胡子男拿出个红布包,封口处缠绕了一圈金丝线,他颇为费力的单手解开,里面有几块制作精美的木牌,大概是保存较好的原因,红布包拆开的那一刻,一股檀香伴随着清冷的空气被男人吸入鼻腔,很是提神,木牌下面坠着编织紧实的中国结,整个样子显得复古而优雅,“这是我妻子怀着孩子时亲手雕的,一大块檀木,她雕几个月,最终满意的,不过这几块。雕刻是她的职业,也是她冀以希望的地方,在我整日躺在路边等待着其他世界的使者来接我的那段时候,是她每日将一块佛牌跟几块馅饼放在我的跟前,直到第五日,她就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希望,现在我们还拥有了同一个希望,您说,我 …
何德何…能够有资格拥有这一切啊。”
胡子男背过身去,像他这沧桑的汉子一晚上是不能被人看到流两次眼泪的。男人有一种陌生的感动,却不知如何安慰这流泪的父亲,只能是枯木般的立在原地默默等待。
片刻后,胡子男手里攥着一块木牌,转身塞进男人的大衣口袋,又在身上一阵摸索出几张褶皱的钞票要往男人的口袋里塞去。大概是出于中国人特有的矜持,男人本能的闪躲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避开残着的胡子男。
“一点心意。”随后胡子男拽起编织袋窜进医院正门,男人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医院深处的拐角处,才顺着街道离去。这里离他的家很近,只相隔几个街道,若是男人要去往市区极南的人民医院,自己还会帮他吗?答案大概率是否定的,对比胡子男的热情与激动,男人感到羞愧。倏然,一阵急袭的风撩过马路,男人感到后颈一凉,落雨了吗,不对,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