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李自成）(17)

“还好，咱们的家眷基本都逃出来了。”刘宗敏说着，挤出一丝笑容，“还能重新再来，咱们被打败又不是一两次了，只要……”刘宗敏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袁宗第冷不丁插了一句，“我去带家眷逃跑的时候，闯王的家人不见了。闯王的夫人失踪了。”刘宗敏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顿时，稍好些的气氛又恢复为了一滩死水。
“李兄弟逃出来以后就没说过话，只是一直埋着头。”郝摇旗看上去十分担忧，“也没怎么饮食。他是闯营的一把手。闯王…他要是真的垮了，咱们怎么办？带着妻儿隐姓埋名，干脆散伙，还是……？”
“总归是三千老弟兄，还有几万一起求活的百姓啊。闯王不是那种狠毒的人，也难怪他…”刘宗敏打断了郝摇旗的话，只是摇头。“唉。”郝摇旗拍了下刘宗敏的右肩，“算起来我等做贼，也有数年了。两年前高闯王身死，那时候若非李兄弟站出来，又把弟兄们聚在一起，带着百姓们求活，我们根本挺不到现在啊，早不知道死在哪个狗官兵的手上了，哪里还能成家生子呢？但现在李闯王自己都已经垮了，咱们也就十八个能拿得了刀枪的人了，我看……”郝摇旗叹了口气。
“那我们十八个活着的到底怎么办？难道真去过安稳日子？且不说能不能过得了，你以为你还能再回去做个农夫？还是做个锻工？我是再不行了！”刘宗敏站起来。“我觉得咱们还是先问闯王…”郝摇旗抬头看着刘宗敏。” 

“还能怎么办，就十八个人了能怎么办？我看维持现状，先活着再说吧。”袁宗第蹲在一旁，漫不经心的说。刘宗敏握紧了拳头，望向袁宗第，提高了声音：“咱们连那几千老弟兄都丢光了，几万百姓估计大都被官军赚了首级，咱们反了以来可有这么惨过？先活着？先活着？难道你忘了咱们是为什么造反的了吗！袁兄弟！”袁宗第猛然站起来，“姓刘的！咱们十八个人逃出来都是有那几万百姓挡着，有那几千老兄弟去拼命，咱们才能逃出来！我袁宗第怎敢忘记我闯营起兵之志向！”
“我怎么敢忘记！”袁宗第向刘宗敏走近一步，“那年，崇祯皇帝又加辽饷。你知道吗，刘兄弟，我造反前，家里有三口人，我，还有两个妹妹。我老父万历三十年离开家乡，来到那个小县城，从给别人当长工开始，一点点的攒，什么都舍不得买，也买不起。我记事的时候，全家就一条裤子，一床被子。他娘的，我和妹妹们那时候被冻得直哭，我娘就把被子让给我们，自己去受冻。后来害了病，也就死了。”袁宗第面色平静，只是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套虏入寇的时候，我爹跟着我们那里的于试百户，抛下我们，去关外拿鞑子人头换功劳。”袁宗第笑了一声，“鞑子人头？那自然是有的。那于试百户带了六个人头回来，换了他自己官升一级，可那六个人头，那六个人头…入他娘的，那六个人头，我分明看着是我爹，还有跟他去的外地流民啊！好一个杀良冒功，我爹怎么就成了鞑子了呢？你说我爹一个好好的汉人，我的亲爹，怎么成了鞑子了呢？刘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