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水母(7)

“这个我知道，好像被称为‘脑肠轴’。集团前些年也在这个领域投入过不少研究，还开发过通过改变肠道内菌群生态，从而刺激肠管外神经鞘，调整人体激素水平的药物。”
维尔纳医生点点头，从格雷戈手中收回了《格林童话》，轻轻抚摸着书页，像是在爱抚着幼童的头。格雷戈注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蕴含着某种狂热的渴望。许久后维尔纳才再度开口：
“格雷戈先生，你身为曾经的安保队长，或许对缪星集团在探寻生命长存上做出过多少努力只有个模糊的概念。但我很明白，每年海量的资金砸下来，只为了试图让地球花费几亿年才演化而成的生命模型再往前进化哪怕几秒钟。以前的我不理解为什么古时那些物理学者，生物学者要在他们的晚年跑去研究神学，现在的我开始触及到先哲们的思维了，因为大自然的设计实在太过精妙而复杂，以至于所有人工导向的尝试在它面前都显得无比粗俗造作，就像是人类与神明的艺术造诣差距。”
“不怕告诉你，缪星集团曾经私底下研究过意识上传技术，但你知道大脑有多复杂吗？140亿个神经元！140亿，这是里海所有水滴的总数量！而我们要做的相当于记录下这个7万立方公里的内陆湖中每个水滴的位置和相互关系。很快缪星就不得不放弃了通过意识上传实现永生的技术。这时候脑肠轴的理论给了我们一个新的设想，也许人类未来的进化方向不是一个意识或个体的长生，而是一种集合生命群！当我们开始往这个方向研究时，发现大自然早就在那等着我们了。”

维尔纳医生按下桌边的按钮，格雷戈面前的空气中出现投影：深靛的背景中，多个泛着幽幽蓝光的关节如小精灵般手牵着手连成一串，共同组成腔体或触手。这个由上百关节组成的不似来自地球的“生命”借由触手的摆动，在静谧的深海中如梦如幻地飘荡着，静静述说着生命与自然的和谐自洽。
“我从没见过这种动物，是一种水母吗？”格雷戈禁不住问道，“挺漂亮，但这和人类生命进化方向有什么关系？”
“准确地说，是‘这些’动物。这是一类生活在墨西哥湾深处的管水母，你看到的每个蓝色关节都是独立的个员，有着完整的生理结构。但当它们链接到一起时，会为了集群的生存变异分化出不同的功能，有的个体专门负责捕食，有的负责游泳、繁殖等等。当某个个员老化脱落后，就会替换并接入一个新的个员，理论上管水母可以以这种集群的方式实现近乎永生。”
格雷戈皱眉敲击着桌子，不加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质疑：“这真的能叫永生？自古就有‘忒修斯之船’的悖论，当这个水母所有个员都被替换过之后，它还能算是最初的水母吗？何况这只是一种低级的腔肠动物，人类的中枢神经系统要高级得多，等大脑也因为老化被替换后还会认为自己是之前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