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代(7)
“唐女士,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回到从前的时代吗?我是说,2019年之前的,更加……开阔?我不知道这样形容是不是合适……你会愿意吗?”
“你想让我去当楚门?”
“不不不!哈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我沉默了一会,反问他:“潘先生,你有没有了解过,2019年开始的疫情,对于人类社会产生冲击最大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疫情刚开始的两三年吧,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毫无准备。生产停滞,经济倒退。后来大家逐渐适应,应对的方法也完善了。除了开始的几年,似乎后来几乎没有因为新冠病毒而死的人了。”
“是的,对于个体来说是这样的。但是对于‘人类’这个概念而言,最大的冲击从二十到三十年之后才逐渐体现出来。”
即使隔着黑夜,我也能感觉出他的眉毛皱了起来,我知道他在等我的解释。
“我曾经有段时间非常痴迷于对这段历史的研究,我反复地读相关的文献——有各种各样的:新闻、小说、社交网站、政府报告,我甚至想办法查到了当时全球气候的变化趋势,试图通过自然环境的变化来反推人类活动的蛛丝马迹。那个时代的样貌已经被描摹地很详细了,但是我总觉得还缺少什么,少了什么很关键但是我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我停了一下,突然感觉很口渴,于是拿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当时我没有意识到我只倒了一杯水。
“直到有一天,我又读了一整天的医疗领域科研投资报表,那些数字让我昏昏沉沉的,于是我决定先把它们放一放,在结束工作之前最后再看一篇疫情时代某个作家的小说。那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文字也谈不上多有趣,所以读着读着我睡着了。”讲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又开始发昏了,黑夜从四面八方压向我,裹挟我,寂静在无声地审问我。于是我干脆闭上眼睛,“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疫情时代刚开始的一个小孩子。我不知道自己具体多大,可能是刚上小学?或者更小吧。我梦见自己在上网课,视频对面的一个大人对我说:‘你真可怜啊,不能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和朋友们在教室里肆意玩耍,被封闭在狭小的房间里,这样的童年,你真可怜啊。’我回应他:这就是我的生活,关你屁事。然后我就惊醒了。”
“好有趣的梦。”
这时候我睁开眼睛,好像又做了一次梦。
“醒来之后我才意识到,人类的思维是在叠加覆盖之中演化的,并且这种迭代的每一步都像小孩子一样目光短浅。你、我,我们都是在这样的认知基础下成长起来的。所以我们——至少是绝大部分人,从来都不会觉得我们生活的时代是‘有缺憾’的,尽管站在其它时代的视角来看这一切都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