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代(4)

于是他把手中的玻璃杯轻轻放回茶几，双手扶在腿上，正襟危坐：“我试图从那些被扭曲的形象中还原出本应美好的事物，那些藏在历史中的。”
“你要还原一段从前的时光？”
“是的，”他避开我的目光，又把那个玻璃杯拿起来反复打量，“而且正如我刚刚说的，在这段时光中，在这个人造的玻璃杯里，会有一个美丽的投影。就像《楚门的世界》那样，它需要一个主角。”
“为什么？”
“为什么需要一个主角？每一个故事当然都……”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哈哈！说起来不算是什么光彩的理由，当然是为了钱。故事足够精彩美丽，才有观众愿意为之付费。实不相瞒，唐女士，我是一个投资人，也是一个天马行空的策划者，一个发生在现实的‘楚门的世界’，想想吧，窥探欲会获胜的。”
“你真的打算从小培养一个婴儿？找演员要简单地多。”
“真实才会打动人。”
“你会被抓的，我不是很懂法律，但是限制人身自由？我不知道，总有一条法律不允许你这样做，人们会起诉你的。”
“而相对的，更多想要躲在安全的家里窥探他人生活的观众们，还有因此赢得收视率的平台，他们会保护我。资本和欲望总是强过所谓的‘正义感’的，不是吗？”他看起来很有自信。严肃且自信。我继续直视他的双眼，试图从中寻觅到什么破绽。我不是很相信他的说辞，这太疯狂了。

“你知道，‘历史学家’是一个很宽泛的词。在这个领域里，越往上走，知识面就越狭窄，而我主攻的领域只有近两百年左右的社会史，可能配不上你的宏伟计划。”我下意识地拒绝。
 “要不然怎么说我们有缘分呢？” 又是那个该死的自信的笑容。
他绝对盯上我很久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主角生活的时间大概是在两百年前，确切一些说，大致是符合2019年的。人们会很乐意看点不一样的。”
好精明的商人。
我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今天穿了一双暗红色的拖高跟鞋。这种东西是在将近五十年前才开始流行并且普及的，既能够以高跟鞋模式满足在外社交的需求，也能够立刻切换到放松的居家模式，变成一双舒适的拖鞋。它是无数同化在时代的变迁中微小但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物件之一，就像曾经的手表、智能手机和家庭式全息投影仪一样。事实上，很多词的意义也与从前不同了，“在外社交”并非是指出门，而是打开全息投影仪与其他人在一个虚拟空间中社交——元宇宙，一开始他们是这样叫的，但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名字，转而以“出门”来代指它。更原始意义的“出门”，则被一个叫“根移”的词所代替。类似地，众多常用的词汇被赋予了新的意义继续使用。而学界一般认为，这一系列生活方式上的转变，是以2019年末一场波及全世界的疫病为开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