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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沈复《浮生六记》并序校注本(后三记)(7)

2024-03-26 来源:百合文库
余自绩溪之游,见热闹场中卑鄙之状不堪入目,因易儒为贾。余有姑丈袁万九,在盘溪之仙人塘作酿酒生涯,余与施心耕附资合伙。袁酒本海贩,不一载,值台湾林爽文之乱,海道阻隔,货积本折,不得已仍为冯妇[12]。馆江北四年,一无快游可记。迨居萧爽楼,正作烟火神仙,有表妹倩徐秀峰自粤东归,见余阅居,慨然曰:“足下待露而爨,笔耕而炊,终非久计,盍偕我作岭南游?当不仅获蝇头利也。”芸亦劝余曰:“乘此老亲尚健,子尚壮年,与其商柴计米而寻欢,不如一劳永逸。”余乃商诸交游者,集资作本。芸会亦自办绣货及岭南所无之苏酒醉蟹等物。禀知堂上,于小春十日,偕秀峰由东坝出芜湖口。
长江初历,大畅襟怀。每晚舟泊后,必小酌船头。见捕鱼者罾幂[13]不满三尺,孔大约有四寸,铁箍四角,似取易沉。余笑曰:“圣人之教虽曰‘罟不用数’[14],而如此之大孔小罾,焉能有获?”秀峰曰;“此专为网鯾鱼设也。”见其系以长绠,忽起忽落,似探鱼之有无。未几,急挽出水,已有鯾鱼枷罾孔而起矣。余始喟然曰:“可知一己之见,未可测其奥妙。”一日,见江心中一峰突起,四无依倚。秀峰曰:“此小孤山也。”霜林中,殿阁参差。乘风径过,惜未一游。至滕王阁,犹吾苏府学之尊经阁移于胥门之大马头[15],王子安[16]序中所云不足信也。即于阁下换高尾昂首船,名“三板子”,由赣关至南安登陆。值余三十诞辰(1792),秀峰备面为寿。越日过大庾岭,出巅一亭,匾曰“举头日近”,言其高也。山头分为二,两边峭壁,中留一道如石巷。

清·沈复《浮生六记》并序校注本(后三记)


口列两碑,一曰“急流勇退”,一曰“得意不可再往”。山顶有梅将军祠,未考为何朝人。所谓岭上梅花,并无一树,意者以梅将军得名梅岭耶?余所带送礼盆梅,至此将交腊月,已花落而叶黄矣。过岭出口,山川风物便觉顿殊。岭西一山,石窍玲珑,已忘其名,舆夫曰:“中有仙人床榻。”匆匆竟过,以未得游为怅。至南雄,雇老龙船,过佛山镇,见人家墙顶多列盆花,叶如冬青,花如牡丹,有大红、粉白、粉红三种,盖山茶花也。
[12]冯妇——指重操旧业。典故《孟子·尽心下》:“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虎负嵎,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讲冯妇虽立志成为善人,不再打虎,但受不了众人怂恿,又重操故技而为士者所耻笑。冯妇当是指一个男子的姓名,而非姓冯的妇女。
[13]罾(zēng增):一种用木棍或竹竿做支架的方形渔网。幂:覆盖,罩。合起来指渔网罩。
[14]罟不用数——典出《孟子·梁惠王上》:“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数罟:细密的鱼网。这两行的大意是沈复看见渔民的渔网不大,而孔却不小。不禁笑道:圣人虽然说“罟不用数”(渔网的孔不要太密),可是像他这样子的小网大孔,哪能有收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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