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4)
东庭的泥地总是在自我扩张,不管下不下雨,阴不阴天,它现在已有一年前的好几倍大了,并且散发着和垃圾通道里如出一辙的气息。这样肮脏的地方再也没有人去里面打滚了,自然成了喜欢干净的家伙的坟地。
于是那天当左宇朗走到那个门口时,树后躲着的几个人一齐跳出来从背后把他推了进去,欢呼着击掌庆祝,兴高采烈的跑掉了。
那一天轮到我值日。在我将要把门锁上的时候,左宇朗回来了,如同他倒完垃圾回来一样,他走进教室,似乎想要走到窗户那里。即将落下的夕日照亮了他身上刺鼻的污泥,肩膀上挂着半个烟头。
他终究还是没有走到窗边,而是转过身,轻声对我说:
小宇,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校门口有没有一个穿着灰西装的人?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分辨出校门口那个灰色大衣,然后回过头告诉他在的。
嗯,谢谢你。
这是我和左宇朗几年以来唯一的对话。
他接着转身走出了教室。我离开时,盥洗室响起了我听过最大的水声,仿佛里面的人正在撕咬着水龙头。剧烈的冲洗声中,隐隐约约有着抽泣的声音。
——
自那以后的某一天,左宇朗突然不再借出自己的文具了。我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也许是他终于无法忍受大家的欺凌了,想要借此反抗?还是他的书包里不再有着那么多的文具了,我不知道。
冷色的天空撒下雪花,冰冷的十二月到了。
泥潭不会结冰。
圣诞节的那天中午,最后一节是美术课。
很多人都已经走掉了,桌子上还留着彩铅。左宇朗的同桌一节课都在为他弄丢了红色的彩铅而抓耳挠腮,他环顾了一圈,突然盯住了走道旁女生桌子上,并未合上盖子的笔筒。
“那是她的铅笔。”
几乎是第一次,我听到了左宇朗开口的声音。他盯着那个人握着彩铅的手,吐出的句子声音很小,但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