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2)
于是便投票表决。我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所谓,跟着一齐把手高高举起。但只要这个被表决的行为在左宇朗眼中是脏的,像是爬学校里最高的大槐树,或者从泥坑尽头的壁缝下面钻出去,看看墙的另一边是否也是一座小学,诸如这样的事情,在表决前左宇朗从不举手,并且露出同样的表情。看到有人不同意,老师便遗憾地摇头叹息,开始大谈特谈团体的凝聚力。
所以同学们讨厌左宇朗,开始了对他的报复。
照常借他的文具,不过还之前要弄脏,粘上泥点笔道,要么干脆弄坏,再把东西还给他,看着他更加古怪的表情或干脆难过起来的表情暗自发笑。
再举手表决时,便捂着他的嘴,抓着胳膊把他的手举起来,欣赏他微皱的眉毛。
然而坏掉的文具第二天又变成了新的,就算全票通过,真的行动时左宇朗也只会在旁边呆站着,像片刺眼的污渍。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同学们老是玩不尽兴,最后各自走开。
泥地的另一边是荒芜的废墟,大槐树的枝杈下挂着蜂窝。卢州的天空依然灰黄,三年三班也没有在左宇朗反复的擦拭中变得焕然一新。每个人都把这些归咎于左宇朗,而他依然半睁着粉色的双眸,向着窗外望去,仿佛黄土上工厂的烟囱中飘出的,乌云间藏匿的太阳中施舍的,电车与吊机中轰鸣的,有着他恐惧和厌恶的一切。
他用复杂的目光凝视故乡,身后的同窗同样对他无比厌恶。
孩子的爱恨没有理由,一旦成了众矢之的你就休想逃脱。
——
我的同桌曾神神秘秘的挡着嘴告诉我,左宇朗那样的行为是因为一种叫洁癖的怪病,会特别在意身边的卫生,而且治也治不好。说这话时她不时地瞟一眼我的身前,生怕他身边的洗涤剂味道,洁净的空气,洁净的病,从课桌间传染过来。
她的声音只控制到了我能听清的程度,所以全班人都知道了左宇朗有治不好的病这回事。既然是疾病,就应当有传染性,所以左宇朗终于在被讨厌的椅子上坐稳了,成了三年级三班的怪胎。
这晚我回家吃饭,餐桌上妈妈举着手机走过来,告诫我不要和那个叫左宇朗的同学相处,说他的哥哥欠了别人很多钱,他的爸妈还早就抛弃了他,这样没有家教的孩子,成绩也好不到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