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与故师》(4)

我又问母亲，父亲当年当兵的事情，母亲噤了声，左右打量了一下，才轻声说：“你别问这个，你父亲连我也不告诉，他也不许别人提。”
我摇着母亲的手臂软磨硬泡，母亲只好细细回忆着：“你父亲当年给我寄了一封信来着，我不认字，只好找了别人来认，好像是说他在海上来着，记不清了，你父亲回来后，就将信烧了。”
有些事情好像突然窥见了端倪。
那日后的父亲更加沉默更加谨慎，他依旧不提他当兵时遇见的事情，就连那日醉酒，他也不提了。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父亲越来越精于算计，父亲有个堂弟，也就是我的堂叔，因为家中太穷，母亲就想要接济他，但是父亲不许，骂了母亲，还低价将他的地买了下来。
我看不惯父亲这样，不知怎的，我就与父亲起了争执，父亲大骂我：“读书读到屎坑里了。”又说“读书不就是为了赚钱的吗？”我又急又恼，竟直接喊出了：“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治国安邦，为济世安民！”说完就捂住了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说出先生说过的话，而且是我之前极为不认同的话。
父亲气得极了:“好!好!好!你读书读成傻子了，好!好!好!”

父亲这一气，就不让我读书了，他觉得我学了先生，越来越不切实际了，他打定主意送我去米店当学徒，连先生也辞了。
我也与父亲赌气，白天去店里当学徒，晚上回家一句话也不说，吃了饭便去睡觉，以此来反抗父亲，其间仍是动荡，不得安生,最大一事乃洋人又打进了北京，皇帝西逃，乾坤反覆，堂堂一个大清国，又遭了他人敲诈索拿。先生不管这些了，他不再骂洋人了，只是担忧的是朝廷要革新的传闻，他找官员问，找士绅问，一边说朝廷马上要推行新政了，一边又说怎么可能，维新派杀的杀，逃的逃，举国上下谁还敢再提革新二字?他一颗心悬着，却不再发牢骚，每日闷在家读书，见人就笑脸相迎，活像换了一张面皮。
我当学徒几个月，本来以为生活就这样的时候，表哥突然从他家过来了，他在的那个镇离我们这个镇颇有一段距离，他是听闻了父亲与我的矛盾，特意过来的，他与父亲说，我的一个什么远方表亲，在他们镇里开了一个新式学堂，办的特别红火，镇上的乡绅都把孩子送了去，所以他也希望父亲将我送去。
父亲有些不屑:“新式学堂，读了有什么用？书读多了，不就成傻子了？”
表哥连忙解释，说如今新式学堂代替旧学那是大势所趋，他们都学，我们不学，岂不是将来要被他们骗了不是？尤其是想要做生意的，不了解地理，算术，律法，不了解西洋货，不会点西洋话，是赚不了多少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