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与故师》(2)

我见了他，十分嫌弃，又听着父亲让我叫他先生，更是不屑，叉着腰十分傲气的说：“我不需要你教，我什么都会”他赔着笑脸，父亲当过兵，见我如此，竟举起拳头要揍我，母亲一向慈爱，见此场景，忙将我护住，背后生生挨了父亲两拳的。我母亲的怀里偷瞄先生，他唯唯诺诺的样子，让我更不喜欢他了。
虽然有了这个插曲，但是我还是拜了师，从此跟着他读书，嘴上喊着他“先生”，心里却不大看得起他。
我们这个镇，住的几乎都是同族，他也不例外，按照辈分吧，他是我的叔公，是我父亲的长辈，但是父亲一向直呼他的名“明义”，我那个时候年幼，有时候对着父亲提他，也叫他是“明义”，父亲也未曾说过我。
关于先生的很多事情，都是父亲告诉我的，他家原是地主，后来为了进京赶考，地全卖了，却屡年不中，气得他爹妈一命呜呼。他中了镇里唯一的秀才，很是风光了一阵，那段日子，众人吹吹打打给他娶了媳妇，刚开始，媳妇对他百般伺候，后来也渐渐嫌他。用父亲的话说，他是读书读到屎坑里了，钱也没几个，还天天要赶考，这日子怎么过？
父亲是爱钱的，也是惯会攒钱的，年轻的时候，家徒四壁，于是狠狠心，去当了一年多的兵，得了些军饷，便回来赎回了被典当的土地，一边种地，一边做起了小生意，得到的钱，便又用来买土地。

家中渐渐有了些余钱，父亲便和母亲商量，让我读书，据母亲回忆，她当时吓了一大跳，因为父亲最看不惯读书人，觉得他们满口之乎者也，听得脑袋疼，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读书读傻了的活例子，可是没想到的是，父亲偏偏就是找了这个读书读傻了的人来当我的先生。
先生教我孔曰，孟曰，教我四书五经，教我君君臣臣，读了几年，背得，却不懂得。
先生对我很满意，只是每当他夸我读书有天分，应当好好学习，将来也去科举的时候，我便冷冷地告诉他，父亲只希望我认认字，将来好做生意，他立马梗了气，过了好久才回我，说什么：“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我就只是嘲弄地看着他，久而久之，他便不再说这些话了。
我不愿科举倒也是有原因的，甚至最大的原因就是我的先生，他呀，是每到科举的时间就要去赶考，每次赶完考就要瘦一圈，灰溜溜地回了家。他唯唯诺诺，谁都可以欺负他，谁欺负了他，他都高高拱手，连连赔礼。不过，他倒是对洋人硬气得很。我常听他辱骂洋人，指天画地，显得滑稽可笑。什么条约新约，什么公使驻馆，什么泱泱上国，骂洋人，骂买办，骂得捶胸顿足，骂得嚎啕大哭。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国家处于内忧外患之际，但是朝廷确是毫无作为，打了败仗赔款，打了胜仗也赔款，赔了的款，都要摊在平头老百姓身上，百姓们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