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后的日常(7)

摊贩和妓女们挤占了所有空间，只给行人留下一条相互刮擦的单行道。
楼层的照明昏暗无比，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管理中枢沟通，它愿意什么时候开灯就什么时候开灯，愿意何时吹风就何时吹风。这里简直是室内的亚热带气候带，不仅有昼夜明暗，甚至还有四季变化。
你通常只能通过店铺的招牌来认路，每一个小贩的摊位都像一块竞选阵地，LED灯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字符。
林深河随便找个摊位坐下，老板是个巴西黑人，又胖又高，穿着一身白大褂，像成了精的茄子，偷穿厨子的衣服，将曾经的同伴们千刀万剐。
“来碗凉粉。”
“什么？！”老板问。
身后传来的尖锐喇叭声掩盖了一切，林深河回头望去，一个身后背着靠旗的摩托客正在全力约束自己胯下的野兽。
他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敲着金属桌台大声重复“凉粉！凉粉！”
老板揭开身边的钢盆，里面是早已处理好的豌豆粉，从边沿切下四块晶莹剔透的糕粉，撒上辣椒油、蒜汁和香醋，放在塑料餐盒里，一次性塑料勺插在当中。
林深河接过来又撒了一撮芝麻，立即低头大快朵颐。
松弛的下颌和咬合肌互相作用，将滑嫩的凉粉送入肠胃，饥渴的器官被香辣的味觉刺激，像苏醒的野兽，撕咬着十年来第一次攫取到的味道。全身的感觉被味觉调动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肠胃都在拧动打结，要从这份凉粉中榨出一切欢愉的精华。

毫无营养又充斥着惰性的满足从他心底慢慢升起，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有了饱的感觉。
生化野狗在摊位之间流窜，寻找每位食客脚下的残渣。林深河将餐盒扔在地上，几只野狗立即扑上来撕咬争夺。
这是雅库扎们想出的污染处理手段，除了危险和恶心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缺点。
“要来点肉吗，还是草叶果汁？”
黑人老板在木墩上熟练地片火腿，切下几片后刀在水面上一划，纸一样的火腿片浮在在塑料盆上。旁边的榨汁机里滚动着深绿色的汁液，看起来像一团胃酸。
“这是什么动物的肉？”林深河瞥见沟道里得胜的野狗在败者身边踱步，口水流了满地。
“泰坦，巨大的猪，维华公司从高级梦境中搞出来的基因，健康。”老板的新语并不标准，汉语句式中夹杂了太多英语单词。也许这十年新岛语又有了变化，也许这只是这座大楼的方言。
千层大厦，究竟住了多少有情。十万还是百万？
仅仅是仰望都让人炫目，谁敢自称是这里的主人？只有无序和混乱才有资格统治这里。
老板用塑料碟把一片火腿肉递到他的面前，“新品试吃。”
这种叫做泰坦的动物肯定经常运动，生肉混合着芥末在他的口腔中融化，刺激又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