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后的日常(6)

他想要一张床，哪怕是旧席梦思床垫，铺在水泥地上，让他可以躺在上面，回想起以前的日子。然而床从来不是必需品，而是奢侈品。
“一个疯子和一个睡在休眠仓外的人有什么区别呢？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就像肥胖和薯片！不离不弃！”
受雇于托拉斯的宣讲员四个小时就经过一趟，带着自动叫卖机，不厌其烦地播放广告，那些全息投影出的疯子在楼道中游荡，抠出眼珠，狂甩鼻涕，揪下一撮撮头发，用物理刺激把每个无所事事的人赶进休眠仓。
看看这些宣传员趾高气昂的样子，你就会明白，这大概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工作。假如他们有其他工作机会与之对比的话。
不远处响起一阵枪声，住户们立即叫骂起来。准是楼上的雅库扎捞过界。
林深河开门张望，只看见了交火的结尾。
入侵的马仔们躺在地上呻吟，苍白的手掌捂不住汩汩流淌的鲜血。他们老大估计要破费一大笔钱，十几个伤员，仅仅换血就需要至少二加仑人工血液。
宣讲员正蹲在地上数弹壳，雅库扎愿意帮他报销子弹。
林深河不知道他站在哪一边。
反正没人敢对企业员工开枪，见机行事做一分钟佣兵，是他们应得的外快。

本楼的若众收拾战场，管理楼层的若头带着礼物挨家挨户道歉。
谢罪礼是人造羊羹，色彩诡异的膏状物包在塑料薄膜里。
林深河住的隔断房是最低等的，曾经的标准公寓被分割成数间宿舍，专门提供给毒鬼、无号人和他这种刚刚出狱的保释犯。
楼道两旁的过道窄若羊肠，进去转了两圈就再也找不到出口，宛如一局迷宫。
大多数房间没有锁，毕竟也没有什么需要保护。
个人财产不是被吃进肚子，就是打进血管里。
林深河拍了拍打印机的屏幕，上面显示已经是夜里四点。离开无光岛监狱三十六个小时，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吃过真正的食物。
将羊羹扔进垃圾桶，他离开宿舍，寻找向下的楼梯。
只要你舍得把自己家的地板炸塌，越过楼层之间的边境并不困难。尤其是处于同一个雅库扎控制下的楼层，他们对私开狗洞没多大意见。如果舍不得自家的木质地板，也可以去付几毛钱过路费，雅库扎炸掉整间公寓打造的四车道楼梯，欢迎任何客户。
楼梯的尽头是一间无上装酒吧，各种形状和DNA改造的生化人注视着林深河这个罕见的白板，他从拥挤的欲海中穿过，推开门就是人潮涌动的商业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