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灯笼(15)

阿露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放不下心。寅时刚过，她依旧上山“采”兔毛狼毫，偶尔挂念昨天的大师，也只当是天黑路远的消遣。等她在谷底见到一身泥水昏迷不醒的大师时，以为自己的祈祷被回应了。
又为何是祈祷呢，她不知道。她将大师安顿好，为他擦洗包扎，高兴的来到园中向从不开花的牡丹诉说，“我猜他是昨晚趁夜赶路遇上大雨，脚下湿滑滚到山谷里的，行李散落一地，僧袍都找不出干净地方了。”
屋内传来咳嗽声，阿露起身时被自己的木屐绊倒，险些压倒她；她只当是扶住了阿露，催她快进屋看看。她的前前主人，那个扶桑僧人，也是这样和阿露的母亲相识、相处。那时她在僧人的布包里——还没有被栽到花圃中，听年轻的僧人不熟练说着官话，看少女盘坐在矮凳上静静聆听，
“多谢相救，感激不尽。”
“家中简陋，还望见谅。”

“恐有不便，就此启程。”
“伤重未愈，人命要紧。”
“流言蜚语，污人清白。”
“清者自清，不困俗尘。”
她尽量回忆，好补全她看不到的屋内的情形。不一会儿，阿露出来又端着面条进去，路过她时，留几句喃喃自语，“公文、要到哪里去寻？”
“没有公文他是寸步难行的”，可惜她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看夕阳落山，阿露边松土边皱眉。阿露的左眉处是一道墨迹——好盖住烫伤。那时她才适应了花圃的氛围，扶桑僧人许久未归，阿露也只得三四岁。是他，那个前呼后拥穿着官服的男人，将一瓢滚烫的水泼到阿露母亲身前，被小小的阿露挡住，毁了她的面容，在左眉处刺上一片猩红，往后只能以狰狞的墨迹代替眉毛。
阿露还在说几句又叹气，又叹气着说几句；她看到阿露身后穿着寝衣的年轻和尚，倚在栅栏上静静看着阿露，看着她。她突然发现年轻僧人眼里有不同于村民的东西，轻盈、柔和、带一点不舍——好似他会离开再见不到阿露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