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13)

今日看到报纸，南京城里千万人被集体枪杀了，他们就那样把那些人不分死活地给烧了…那是几千人手无寸铁的平民呀，日军他们还有人心吗？！
我们的南京啊，如今就这样被蹂躏了。
不，我不能倒下去，‘中国不能亡’！”
那一页纸的最后几个字，分明墨水洇开了，微微的皱巴。
我知道，娘当时把几点泪滴到了纸上。
（十）
娘没有倒下，她拉扯着我，竟把这戏硬生生唱到了新中国的到来。
我从小耳边便是各种各样的炮火声，警鸣声，飞机轰炸声，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鲜艳的声音，母亲的戏曲儿声。
小时，母亲晚上空闲时便抱着我给我讲那“杨门女将”，讲那“精忠报国”，讲那“西楚霸王”…讲着讲着，不忘唱上那么几段，我便在一旁也“咿咿呀呀”跟着学起来。
没想到，因为这戏，这炮火中的童年少了几抹阴影，反多了几分色彩。
我时不时缠着母亲给我讲那段远久的事儿，问她关于李师傅，关于父亲。娘给我讲着，我有时听着发起笑。

“忆陵呀，这些事儿你可不能忘呀，你也要像娘一样，把戏好好唱下去，无论将来呀，这世间又何种变化，好好唱下去，知道吗？”娘突然严肃起来。
（十一）
“妈妈，我们今天是要去看爷爷奶奶和姥爷吗？”
“是的，小满啊，今天记得在奶奶墓前唱一唱你学的戏段，好不好？”
“好呀，好呀！”
母亲五几年走了，我记住了母亲的话，这世道再怎么变，我也要把这戏好好活着唱下去，没想到，小半辈子就跌跌撞撞地在梨园里扎根了，戏在变，可里头的骨却一直没变。
母亲去世后，我把她葬在了李师傅的墓旁，也把父亲迎归了这里，长大后我才悟出当时母亲为什么叫我“忆陵”。
“小满，来唱，唱给奶奶听一听。”
“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
天波府里走出来我报国臣。
头戴金冠压双鬓，
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
……”
女儿的声音飘在三座坟冢间，我仿佛看见了娘立在我面前。她眼神透着某种东西，和我见到的父亲照片上的眼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