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11)

“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报国臣。
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
帅字旗，飘入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
……”李师傅用浑厚的嗓音唱着这豫剧词，中气十足，很难想象这唱腔出自于一位已白发满鬓的老人的口中。
“爹，来生我一定做你的亲生女儿来好好报答你。”娘最后走时对李师傅说道。
母亲来到队伍后的第三日，便传来了李师傅殁了的消息，娘无法回去送终守孝，那日哭了整整一夜。
（八）
村庄里的日本人渐渐多了起来，革命队伍也开始更加频繁地组织起破坏日军的行动。击战中难免有人负伤，母亲跟随组织里的卫生员学了不少救护知识，逐渐成了救护所的一名救护员。
每次遇到伤员们疼痛难忍时，娘便唱上一两段戏，娘的唱腔如泣如诉，往往使人听得沉迷，伤员有时听到娘唱戏后，竟真的忘记了疼痛。其他人都笑说娘一开嗓，止痛药都可以省去不少，嗓子简直比麻醉剂还管用。
那时，父亲在营队里参加了许多战役，在多次游击战役中父亲表现得都十分出色，父仿佛有着天生的果敢和谋略，在战役中总能分析出安排大家埋伏点的绝佳位置。面对敌人的炮弹，手持步枪的士兵们丝毫不带一点儿怕，大家都比着自己的几梭子弹打了几个日本人，对着战争倒一时儿起了兴头，死和伤都不怕了。不久之后，父亲被上级委任为营队的指挥员。

这段时间里，母亲却是极难熬的。每日，各连营总要送进救护所几个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或者几个被子弹打穿了手，打烂了腿的士兵。母亲面对有些血肉被糊得像一摊烂泥的尸体，便仔仔细细地用清水为尸体擦洗被灰土覆盖的脸，然后眼前就浮现出一张张清俊的面孔拖着一个千疮百孔的身子。有时候，士兵的脸都被毁了大半，母亲无法认清他们的脸，就只能看着他们被白色的担架扛走，血把担架上的布慢慢浸出一片殷红。母亲害怕，害怕一天她突然在这里看到父亲的脸，更怕父亲成为没法辨认的尸体，被冷冰冰地抬走。
那时，她怀上了我，一条生命在她体内孕育，而战火此时正在中国熊熊燃烧。
父亲终究每次都是安全回来的，母亲看到父亲站在他面前，她终日揪着的心才平和下来一些。
一天，父亲对母亲低声地说，
“言儿，我要去延安了。”
母亲知道，延安是不久前中共中央领导机关的迁驻地，是最接近中共的地方，最接近斗争理想的地方。
可父亲打算让母亲留下来，母亲有孕在身，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况且，这里救护所的救护员人手紧缺，母亲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