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开花即我求，凋去即终极(6)

所以，让我记住诗人黑塞的，并不是以上的所有。
在稍稍翻读过几首诗之后，这本诗集也随着我跨专业读研离开德语世界而落上灰尘。那段时光大约是繁忙的，名义上还是德语系学生的我，写代码跑程序，去水一篇辅修专业的毕业论文，同时还做着考研数学，申请院校。至于德语文学，还有曾经那些鼓噪高调的日子，便封入往事，决不好意思再碰、再提。然而，即便很少翻阅，这本便携的黑塞诗选还是被我放在桌上，在不同地方带来带去。不经意间，我的这位老友，书页已然泛黄。
大约是在某个燥热昏沉的午后，代码写到厌倦的我，再次偶然翻开诗集。翻到靠后的篇目时，下面的诗节赫然呈现在面前。
神生于我，死于我，受苦于
我的胸膛，我所求只此。
正道或歧路，花或果，
不过物同名异。（《晚秋漫步》）
时至今日，《晚秋漫步》依旧是我最为喜爱的德语诗歌。最初入手这本诗选的时候，或许我曾不经意地翻到过它，而当再次读到的时候，便惊为天人。多么漫长的内心叩问，才能凝结出这样的句子，赞颂诸神的尘世诗人，此刻自己也成为了某种神性的化身。

这是黑塞向内心求索的结果。如果是将美学与现实的理想诉诸某个外在信仰或实体，固然省事，然而在纷乱的世界里，这样的寄托物并不稳固，其崩塌的时刻也往往意味着理想的终结。所以在求道的路上，黑塞选择自我追问，在漫步郊野、沉醉自然的刹那，人生的真相也正在向他展开。
如今我认得了我的星，
却为时已晚，
他已背我驰去，
遗我晨雨弥漫。
繁华世界就此别过，
我曾爱之弥深，
即使我无所获，
我仍感不虚此行。（《朝圣者》）
你曾热爱与追求，而如今，“他已背我驰去，遗我晨雨弥漫”。你仍然能够满心澄明地说出“不虚此行”这样的话吗。去真诚地爱，去不懈追求，去行乐，去受难，求索本身即构成了某种意义，构成不容否定的生涯足迹。“世界就此别过，我曾爱之弥深”，历经许多曲折，朝圣者终于与自己和解。
在那片不起眼的栗子树林里，他轻轻拿起脚下爆开的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