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门罗：我是如何遇见我的丈夫的(6)

“你住在这里？你是这栋房屋的女主人吗？”
“我是被雇来帮忙的。”
当发现你真实的身份时，某些人会很快改变态度，他们会用另外一种眼光看待你，用另外一种口吻跟你讲话。但是他没有。
“这样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看起来很漂亮。我从门口向屋里张望看到了你，非常惊讶，你是如此美丽动人。”
男人通常就是以这种方式恭维女人或者被他当作女人对待的女孩儿的，这种措辞司空见惯，毫无创意，但当时我太年轻了，还没有足够的经验认识到这一点。除了希望他赶紧离开，青涩的我不知该组织怎样的语句去回应他的话，或真正采取些什么行动来应对这个窘境。这并不是说我不喜欢他。只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却在绞尽脑汁想要揪出些词句以做回应。这样的情景，让我觉得格外不自在。
他一定是意识到了。他跟我道了别，向我表示感谢，然后径自走过去用水泵抽水装满了他的提桶。我伫立在厨房的百叶窗后面，注视着他做这一切。他离去后，我即刻冲进卧室，脱掉裙子并将它放回原处，然后穿回自己的衣服，把头发放了下来，洗净了脸，用纸巾擦干，并将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皮布尔斯夫妇问我他是什么模样，年纪轻轻还是已届中年，身形矮小还是高大魁梧，这些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
“很英俊吧？”皮布尔斯医生故意戏谑道。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盘旋在脑海里的只有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将会再次回来灌水，并会跟皮布尔斯夫妇中的一人搭讪，跟他们成为朋友并持续往来，然后他将会提起那个午后见到我精心装扮的事情。为什么不呢？他肯定觉得这件事非常有趣，而丝毫不会意识到它会将我卷进多么可怕的麻烦中去。
晚饭后，皮布尔斯夫妇驱车前往小镇看电影去了。刚做了头发的皮布尔斯夫人想要外出逛逛。我呆坐在灯光明亮的厨房里，满脑子都在想到底该怎么办。我绝望地发现自己将会彻夜失眠。皮布尔斯夫人得知此事后倒未必会开除我，但这件事肯定会让她对我产生一种不同的复杂感受。虽然在这儿帮工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但我已经学会观察并知晓雇主们对佣工的感受。他们一厢情愿地以为你没有好奇心，而不仅仅是你不诚实，这远远不是事情的全部。他们一厢情愿地以为你没有注意到任何发生的事情，你所关心的只是他们爱吃什么，他们需要你把衣服熨烫成什么样子，诸如此类的琐事，此外你将不会再有任何其他方面的思索，不会对任何事情感到好奇和迷惑。我并不是说他们对我不好，事实正好相反。他们总是要我与他们一起进餐（说实话我也很期待这样，我不知道其他的家庭是否不同），偶尔他们还会开车载我一同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