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焦土》(2)

收好布包，威廉抬手擦了擦脏的看不清表盘的手表，离换岗只有十分钟了，十分钟后这个帐篷和帐篷里的床就不属于他了。如果不趁麦尔还没回来把布包藏好，他藏在夹层里的书页会不会被发现威廉不清楚，但他包里留着的半截香烟一定会被这个烟鬼发现，这种硬通货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了，威廉也是从一截身子的半截裤腿翻出来的，虽然比柏林的货色要难抽的多，但是细嗅之下味道却刺激不少。这种漂亮货要是被麦尔那个邋遢货给糟蹋了，威廉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拿枪托狠狠地砸向麦尔那张胡子拉碴的臭脸。
收好包，威廉无所事事地在帐篷周围闲逛，等着麦尔来找他。
时间过去很久，他没有等来麦尔，来的是队长。
“下士，五分钟以后你去站岗，就在麦尔的位置。”
“是，长官，可是麦尔呢？”
“是狙击手，那个倒霉蛋一定要爬出战壕去捡一段该死的烟头,那个烟头明明只有一个烟屁股。结果被一枪爆出了脑浆。那栋楼已经被坦克扫平了，但站岗时也一定要注意对面的瓦砾堆。这帮斯拉夫垃圾未必只有一个。”
“是，长官。”
威廉在心里给麦尔那个倒霉蛋念了一遍家乡的悼辞，接着叨咕是不是昨晚换岗前把那半截香烟给麦尔他就能活下来。可是这念头在升起后不久就立刻被打消了。凭威廉对麦尔的认识，即使有这半截香烟，他十有八九还是会冲出战壕。与其这样不如自己留着抽。

战场每天都在死人，谁死了都不稀奇。只要自己不死，谁又在乎别人因为什么死的？
威廉想了想，从布包里拿出那半截香烟，掏出刻花依旧美丽的打火机，慢慢地点燃。享受地抽了一口，他抽地很慢很慢，好像那根烟抽完他就要死去一样。
他们连队的阵地在一所学校附近，虽然已经看不出这所学校的任何面貌，经过刚刚的轰炸后的建筑更是一点房屋的样子都没有。但是威廉通过碎成布片的沙发片和布娃娃的断手残脚还能依稀辨认出自己站岗的阵地曾经是一个休息室。他摘下自己的钢盔，斜卧在堑壕里，眼睛扫过面前的残垣断壁。确认过阵地的安全后，威廉俯下身子，开始清理阵地上的碎布片。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习惯，他本能地抗拒一切和文明有关的东西出现在战场上，在他看来，战争进行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了发狂野兽的互相厮杀。
威廉捡起一片又一片的布片，突然，他的手感觉到了一丝柔软，尸体，只是一具尸体。对威廉，或者说对战场上的每一个人来说，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当他把尸体脸上的灰尘拂去的时候，他的手还是触电般地收了回来一一这是麦克。前沿阵地撤下来的部队只来得及把这个倒霉蛋的尸体拖到战壕里，剩下的一切都来不及管了。没有勋章，没有葬礼，甚至没有讣告。他们任由这个“高贵的亚利安战士”的尸体和第聂伯河的苍蝇为伴。威廉估计自己的下场十有八九也是和苍蝇为伴，也许是基什尼奥夫的，或者华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