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神鹿列车(9)

“姐姐可以帮我换大一码的上衣吗>_<”
每当觉得情感趋于细水长流，他成熟和青涩交织的模样便总能带领她回到那片花园——月光的溪、河、海，无法穷尽的绿植、苍木、奇花。它们全部代表着她需要再度斟酌语句，谨慎措辞，一旦惊扰夜的安宁，沉梦亦将破裂清醒。
所以她从来都只敢小心翼翼。有一次，Jane鼓起勇气约他参观灯光展。那日，天气晴朗，无云，秋风凉爽，傍晚依稀可见空中透过薄暮的星。
夜景与光影理应相得益彰，她以为那注定是个浪漫的夜晚。不幸的是，因主办方安排不当，部分设备突发故障，预想的光源仅有一半照常运作，无法构成艺术家的完整设计。
看着残缺模糊的形状和来来往往为赔款奔走的人，Jane感觉自己被孤独和失落的阴影裹挟到了遥远的荒岛。她想给予夏所有光明，所以强行镇压了求助的目光。要开朗，要笑，不能露出任何沮丧和抱怨的苗头，别消沉，别让他失望。
为什么要佯装开心呢？我在脑内绘制出那幅画面，看着蒙昧的灯光照默问。
对方也从不肯坦率直白。夏或许经验丰富，或许没有，但显然深谙相处的奥秘。他主导着两人相会的时机，时而忽然亲近，下一秒又忽然呈出疏远的样貌。这让人想起属于孩童的顽劣天性。喂食小鸟时，他们总是先抖落一半食料，等它跟紧后又将其余的通通藏起。

我早已暗下定论，任何恋爱都逃不出固有的窠臼——不能完全平等的天秤，各种形式的力量对抗。他们之间大概也是如此。幸好简女士不会读懂我的内心，她依旧美丽，很好地撑起脸上精致的妆。每当我同她对视，便又不忍说些什么，于是，渐渐地，我的注意力偏移到她背后那块巨大荧幕之上。先前播放的节目结束了，类古典风格的选秀综艺转换为流行音乐打歌现场，一群年轻的人以跃动身姿呈出一幕富有经验的视觉盛宴。
我突发奇想，尝试在那些身姿交错中与她感同身受。“那时将青涩的我拥入怀中，欣然拥抱着一无是处的我……”他们通过歌词把心怀开放给所有听众，我关闭理性的通路，竭力寻觅Jane行进的方向。五分钟后，我放弃了。盘桓在脑中的不是美丽的面孔和衣物上的鹿状印花图案，而是他们背后牵连的无数摇曳的影。就像结尾处站在中心的那个男孩，他被层层精美的装饰包裹着，让人无法辨析真正的形貌。很遗憾，我总在此戛然而止，不能了解她的全部。
大概三十分钟后，或者十五分钟，或者一个小时，意识的重心终于移回她漂亮的指尖。故事绵延不绝，已发展至一张昏昧无光的图像，幽暗画面里漂浮着一些人模糊的轮廓。简女士开始解读这张照片，我们的咖啡都已见底。不知为何，一种不祥的预兆缠上心间，我丧失与她对视的勇气，只能盯着她剩下三分之一的鹿角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