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神鹿列车(13)

我看见亟待覆盖的许多颗心，还有鼎沸的欢呼与杂音。她站在其中，被吞没为千万分之一。
没有人告诉Jane这段情感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衡。直到初春，三月末，她渐渐对社交网络上反复单一的争战标语感到倦怠，同时，娱乐媒体爆发了关于夏的负面新闻。
Jane以被欺骗作为恋情的尾声。我曾经多么心动，多么迷恋那片麦田和他的花园，他甚至让我见到了鹿——独一无二的城市神迹。只要无人打扰，我就能创造一道永远不会急转直下的循环。如果幻觉足够美妙，为什么要从梦里惊醒？Jane说不清，也不必说清，只是跑着，跑着，跑着，没有方向，泪眼模糊，鹿角银链断裂在地，心脏冻成彻骨的冷。世上再也没有月光汇成的河，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我追着她踏足商业街另一个入口，空轨站更近一些，半边天际被线缆遮蔽。她不做停留也没有逃往天上，只一头扎进地下车站。我生来不会呐喊，因为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呐喊。我想叫住她，却责怪自己如鲠在喉，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地铁站里空无一人。她跌坐在地，满面泪痕，先前的从容荡然无存。我也眩晕踉跄，呼吸像被灼烧，弯下身子奋力平息。柠檬气泡酒的电子海报犹存于墙，闪烁的光亮映出她眼里脱力的绝望。世界缓缓沉没，我与她之间割出一道深邃的裂隙，阻隔了所有退路和解脱。

月台内，一座高大的雕像镇坐中央，老者面容沧桑，须发皆白。我们如临深渊束手无措，无意间同他四目相对，忽尔，偌大空间回荡起千万年前的呼唤：
祭神——
如神在——
古老的智慧箴言强有力地穿透列车进站卷起的狂风。被划开的空气里跃出一只灵动的鹿，通体纯白，身姿曼妙，仰望着至高至远的方向。顿时涌出内心的诚与敬让我端正身体双手合十，她在远处，同我默然相契。生的清寂、死的柔和缠绵交融，我们闭上眼，抛却所有清醒迷狂。
那天，在列车呼啸而过的风里，我遇见了鹿。
我相信每个走投无路的城市都会回到从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