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二）(4)

可现在战火纷飞。
“《南湖短歌》②，晚征姐可听过？”
我远来是为的这一园花。
你问我的家吗？
我的家在辽远的蓝天下。
我远来是为的这一湖水。
我走得有点累，
让我枕着湖水睡一睡。
……
“我在这小城里学着异乡话，
你问我的家吗？
我的家在辽远的蓝天下。”
念完诗，她神色微动，像是在心中又默念了几遍，才缓缓开口道:“非要提醒我，我是异乡人。”
她的反应与上次不同。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继续讲下去:
“我也是。我们都是。每个上海本地人，每个北平人，每个中国人，无一不是异乡人。
“因为，江山非故园啊。”
如果说，她刚才有一瞬间的迷离，听到我这句话，她才将灵魂重新装了匣，涂了漆，右臂放在玫红色的桌布上，手指微蜷，不置可否。
“晚征，你知道我是几个月前还是学生，底细很明白，还是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
“西南的学生们经常办些什么，你也省得。我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怕的只是山河沦丧，国将不国。

“如果我的亲属有一天做了敌人的走狗，我不会因为血缘而做出让步。他该枪毙就枪毙，该规劝我就去规劝。”
我此行的目的已呼之欲出。
“所以，我想知道我三表舅做了什么。”我停顿了一下，将是否信任的权利收回自己手里。
“还有，你是谁。”
5
自白带来的收获不少，包括但不限于得知三表舅暗中帮日本人托运军火，甚至认识日本军部的人。
也许怕我不信，她还向我出示了一些照片，是他们的人跟踪时偷拍的。而我当时有一种奇异之感——能提前准备好，说明她早预料到了这个局面。
至于向晚征的身份，她说反正同是爱国人士，如果我表现得好，或许有一天能成为他们的人，所以不着急告诉我。
还有，她说如果不想住三表舅家，可以住她家。
最后一条非常“向晚征”，干脆，利落，甚至有一点侠气。
我脑袋里霎时出现那句广为流传的诗: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那时我高兴到忘乎所以，飘飘欲飞，恍如隔世。像一脚踩空，像坠入万丈深渊，像一场大梦，像梦醒后仍在心爱人的怀中，温暖安适。